我为我们寻到一所带花园的房子,没有街道,没有邻居

配图 / Lara Meintjes

天堂是温驯的

(1)

我已为我们找寻到一所,带花园的房子。
南方的一处无有之地
没有邻居,没有街道
我已经打理好了自己,真的
鬼魂们在地窖里玩耍
吃着苹果片
我已为我们种下了夹竹桃,在花园里。
摘下了玫瑰的棘刺
放在我尖利的舌上——

(2)

我想说:天堂是温驯的。
蜜蜂不过是短暂来访
我每天修剪两次草坪
还有疑虑,剪掉三厘米长
我手中握着园艺剪刀睡去
没有一根枝条会在你面前弯腰
薄荷轻抚着我的手指
让地窖里的那些幽灵群情激荡。
清晨我采摘果实
搜寻着我自己身上腐烂的地方。
我在草地上榨着柠檬
仿佛那些苦涩的字眼从未存在过一样——

(3)

蜜蜂涌到苹果树上
鬼魂们饿了。
常春藤攀爬到房顶上
我的剪刀已然锈钝。
野草轻搔着遮阳篷
在阁楼上向我致意。
扶着镰刀的双手早已麻木
或许我们不得不把它们埋在花园里。
我给自己雇来一个园丁
我们坐在围墙上喝红葡萄酒。
他思量着这样还能维持多久
房顶上有着那么多的鸽子

(4)

我把房子留给了花园。
鬼魂们爬过地下室的窗户
自己采集起了果实
你将再也不能认出我来。
有时候我会得到些苹果酒,出于同情
鬼魂们在地窖和厨房里酿酒
园丁说,应该给压力堆上些肥料
这样酒就会变得更好
恐惧也会成为肥沃的土壤
我在青草的海洋中沉睡了数日
鸟儿们教我听它们的语言
还有如何习惯放手
我已经吞咽下那些荆棘
此刻正亲吻着清晨的藤蔓
这一切都不过是些表象
一株石松穿过屋顶生长出来
把它的手臂搁到窗台上
询问起你的消息

作者 / [德国] 丽萨-玛丽 · 普罗伊斯
翻译 / 肖蕊

 
今天的诗歌来自一位非常年轻的诗人,丽萨-玛丽·普罗伊斯刚刚20岁,在美因茨大学学习新闻和比较文学。一般来说,如此年轻的作者只要能敏锐地捕捉到生活的某个侧面,就已经颇为可贵,可是她却用轻盈而灵性的笔触,谈论了一个关于居所-生活-心灵的宏大话题。

说到居所,我们很多人应该都有过这样的经验:刚刚搬到一个新房子的时候,心里总是充满热情与期待,希望在这个崭新的小天地里为自己建造一个理想的家园。那时,我们清扫、粉刷、种植、修剪,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所有的灰尘都会被迅速抹去,所有的杂草都能够及时拔除,我们只需要在庭院中吹吹风,就能够看到花朵开遍枝头,果树结满果实。

然而事情的发展往往并不如我们所愿。不论我们曾经做出过何种努力,我们的精力和耐心总是会逐渐衰退,房屋总是会逐渐朽坏,花园逐渐荒芜,那些暗处的幽灵接管了我们生活的空间,衰败与腐烂侵占了我们的身体,周遭的一切都无可挽回地走向失败与衰亡,而我们除了平静地接受之外,似乎也别无选择。

当然,房屋和花园自然皆有其隐喻,我们栖息的空间,肉体的居所,即是我们的生活本身。每一个新的环境,新的工作,新的关系,都会激发我们对于理想生活的向往,仿佛我们只要稍加勤勉,略微自制,我们想要的就都唾手可得,天堂也近在咫尺。可惜在真实的生活中,我们却总是——如同诗人在诗歌中描述的一样——逐渐地走向失败,走向分离,最终不得不将对环境,对生活的控制权拱手相让。

而这时,植物依旧肆意生长,“我”在放下了一切之后,重新想起消失了很久的“你”,虽然这本来就是“我”为“我们”两个人寻找的家园。

回到题目,诗人说,“天堂是温驯的”,果真如此吗?也许吧,或许天堂里本来并没有杂草与荆棘,没有苦涩与恐惧,没有腐烂与朽坏,或许是我们不够温顺,不够勤勉,又或许从一开始,我们就会失败,因为本该在那里的“你”,从一开始就踪影不见。

 

荐诗 / 肖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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