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一半的人爱着另一半,
一半的人恨着另一半。
我非得因为这一半和另一半而流离失所
无休止地改头换面,像循环往复的雨,
我非得休憩于岩石之间,变得
像橄榄树干一般粗糙,
聆听月亮冲我狂吠,
用担心伪装我的爱,
像铁道旁饱受惊吓的草那样发芽,
鼹鼠般生活在地下,
(叶落)归根而非归于枝干,感觉不到
面颊贴着天使的面颊,
在第一个洞穴中恋爱,在支撑着大地的
擎天华盖下迎娶我的妻子,
把死付诸行动,直到最后一口气,
最后一句话,却压根儿也不理解,
将旗杆插在房顶上,防空洞建在
地下。出门走在只为回家而修筑的
路上,在孩子和死亡天使之间
通过所有令人惊吓的
车站——猫、棍棒、火、水、屠夫?
一半的人爱,
一半的人恨。
旗鼓相当的一半间,何处是我的归宿?
穿过什么样的裂缝我会看到梦中投影的
白房子,沙滩上赤脚的
奔跑者,或者至少,土墩旁
某个姑娘飘摆的头巾?
作者 / [以色列]耶胡达·阿米亥
翻译 / 刘国鹏
选自 / 《在应许与遗忘之间:阿米亥诗精选》,雅众文化出品
文化、历史、宗教、种族、性别……越清晰越细致的族群划分让更多的少数群体的声音被听到,面目被看到,但是边界划分越清晰越细致,过分强调差异性和独特性,忽略甚至抹杀统一性和融合性,也让撕裂和对立更加剧烈和混乱,这世界上你反对我我反对你,你仇恨我我仇恨你的双方,难道不都是人类吗?
身在夹缝中的人,身为既这样又那样,既不如此也不如彼,既爱这一半也爱那一半,想要弥合这一半和那一半之间裂缝的人,想要让相互仇恨的人握起手来的人,难道就注定要被两边都抛弃,从而“流离失所”,“改头换面”,“鼹鼠般生活在地下”吗?他们的归宿在哪里?这正是诗人阿米亥的追问,也是诗人阿米亥作为这样身份的一个人所最担忧的问题。
冷战结束后一团和气的全球和平幻梦又有重回热战的风险,玫瑰色的“和平与爱”的主题似乎变得越来越空洞苍白和无力,那些仍然相信“爱”而拒绝“仇恨”的人反而显得那么荒谬、幼稚和不合时宜,而自以为真理在握的人,越来越将对立和仇恨挂在嘴边。所以诗人写下的并非预言,而是永远不曾改变的人类基本事实。
今年是以色列诗人耶胡达·阿米亥诞辰百年,今天我们推荐的这本《在应许与遗忘之间》是阿米亥诗歌的一本精选集。在应许与遗忘之间,多少人选择了遗忘。在爱和仇恨之间,又有多少人选择了仇恨。在相信了爱的人群中,又有多少人知道曾有这样一位诗人,多少年前就曾把对人类最深沉的爱隐藏在这样的担忧之中呢?
荐诗 / 流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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