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语言的枯枝,搭建避雨的屋檐

配图 / Mary Newcomb

重力的礼物

 

白乐桥外,灵隐的钟声已隐入林中
死者和死者组成了群山
这唯一的标尺,横陈暮色的东南
晚风围着香樟、桂树和茶陇厮磨

边上,溪流撞碎了浮升的弯月
一切都尽美,但仍未尽善
几位僧人正在小超市前购买彩票
孩子们则用沙砾堆砌着房子

如同我们的生活,在不断的倒塌
和重建中:庙宇、殿堂、简陋的屋子
也许每一种都曾庇护过我们
带着固有的秩序,在神恩、权威和自存间流转

路旁,一只松鼠跳跃在树枝上
它立起身,双手捧住风吹落的
松果——这重力的礼物
仿佛一个饥饿得有待于重新创造的上帝

诸友,我们是否仍有机会
用语言的枯枝,搭建避雨的屋檐
它也仍然可以像一座教堂
有着庄严的基座、精致的结构和指向天穹的塔尖?

作者 / 江离

 
在这首诗里,现实的事物都被统合进了具有秩序性的美感中,让世界的实然被应然所充实。“白乐桥”和“灵隐的钟声”是现实世界中存在的景观,但它们被纳入到了“死者和死者组成了群山”之标尺中。

在哲学史上,死亡因其确定性而被认为与真理有关,因此死亡的标尺,实际上就是真理的秩序。但这里,死亡被诗人赋予了更多的意味,“群山”一说既有心理上的美感,同时还有精神上的崇高之意。

换言之,死亡所意味的真理对于人的心灵而言,既是一种准则,还具有震慑的效果,它吸引精神向它主动靠近,同时又逼迫精神将它理解为先天的命令,领悟自身的被动性。

由此,“一切都尽美,但仍未尽善”便以一个真理性的陈述向心灵暗示了“尽善”的要求。“几个僧众正在小超市前购买彩票/而孩子们则用沙砾堆砌着房子”是两个“未能尽善”的隐喻,前者意味着我们滞留在自身的工具性中,未能与真理的目的性相合,而后者则申明我们的存在基础乃是一种空虚。

诗的第三节实际上是对“未能尽善”的解读,而不是“尽善”本身的内容陈述。诗人并未完全否定生活对存在而言的工具性,他可能认为生活的过程包含了对真理的探求,但由于生命的有限性以及生存之间的竞争,使得生活从未进入反思的状态而是始终重复地运动于一种例行化的形式中,如同一种程序。诗的第四节是个启示,它以一个美学上的事件为发生,将对生活的观察(实然)过度到对存在的思(应然)。

一只松鼠在月光中跳上枝头,双手捧着一枚松果,这是具有原初性的画面,因此我认为这是一个美学意义上的事件,它将中断我们对现实生活的滞留,而让我们投身于对生命存在的沉思,它的结论或许是:重力对我们制造的被动性从未成为我们的本质,而是在这种被动的困境中启示出了存在的目的性。

当这只松鼠以惊人的画面出现在我们眼中时,我们心中升起了神圣的感动,“仿佛一个饥饿得有待于创造的上帝”。它呼唤了我们对未来的建构,转化出一种希望哲学,在“我们”这一共在性的体验中发出:“诸友,我们是否仍有机会/用语言的枯枝,搭建避雨的屋檐/它也仍然可以像一座教堂/有着庄严的基座、精致的结构和指向天穹的塔尖?”

荐诗 / 楼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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