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望

但愿来自幽谷和岁月的雪杉
向我张开怀抱，但愿它守护我
远离珍珠和船帆的诱惑。

但愿我有雪杉的根系，
我的脸在忧伤的树皮后面栖息，
那么，我就会变成霞光和云雾
呈现在天际——这安宁的国度。

然而，我活着，
来自幽谷和岁月之树的每一根枝桠
都是我额头的火焰
由热病和失落燃起的火焰
吞噬着守护我的大地。

作者 / [叙利亚] 阿多尼斯
翻译 / 薛庆国
选自 / 《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译林出版社

只要还活着，某种愿望就必然会落空，就必然会走向愿望的反面，就必然会破坏愿望，就必然成为愿望的背叛者，甚至谋杀者。人生充满各种悖谬，在生命的可能和生命的要求之间，充满了源动力与方法论无休止的纠葛与搏杀，路径问题是一个永远没有正确答案的问题。

当你想寻求生命的安宁，就必须先熄灭内心那熊熊燃烧的焰火；然而如果焰火不燃烧，生命又如何继续？哪一个想要获得强烈存在感的人，不是胸中怀着热病，手里握着坚冰，而随时降临的失落打击，又有哪一次不是为那额头的火焰添柴？

当我们各述其志，谁不想喂马劈柴，周游世界，然而在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背面，哪个不是隐藏着一颗黑暗之心。来自幽谷和岁月的雪杉，在安宁的表象之下，那扎进地下的根系和刺向深空的枝桠，如何向我们证明它曾心如死灰？

火的存在必然是燃烧，无燃烧，不生命；而燃烧，又永远是不确定。愿望和灾难之间，永远只隔着一层薄纸，但也正因如此，所谓愿望，则更需不断强调，至少，它可以守护你远离各种游移和诱惑，让你根系更深，坚定不移，虽然这并不能保证愿望的最终达成。

荐诗 / 流马(微信号：heliuma)
2015/02/21

题图 / 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