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家住横塘,红纱满桂香。
青云教绾头上髻,
明月与作耳边珰。
莲风起,江畔春;
大堤上,留北人。
郎食鲤鱼尾,与客猩猩唇。
莫指襄阳道,绿浦归帆少。
今日菖蒲花,明朝枫树老。
作者 / [唐代] 李贺
注释:
襄阳大堤,唐代著名的歌舞繁华、文人骚客流连之地,很多人写过《大堤曲》,当时称为“旧题乐府”,是一种相当自由通俗的文体,内容多是游子与“大堤女”相交相别的传统题材。公元814年,李贺游历到此,写下此诗。诗中“与客猩猩唇”一句,某些版本作“妾食猩猩唇”。个人认为,大堤女以美食留“北人”比俩人各吃各的更符合诗意。看某些分析资料,“鲤鱼尾”和“猩猩唇”似乎还有些情色暗示,但我觉得,鲤鱼尾和猩猩唇本来就是唐代的“八珍”之一,解释为美食相当自然。非要往床上理解,反而大煞风景。写完这首诗的两年后,公元816年,李贺就病逝了,年仅27岁。他的命运,即如短暂美丽的春日。今日菖蒲花,明朝枫树老——这明艳的句子,才真的是比悲伤更悲伤的诗。
少年时代的某个春日,阳光如此刻一样和煦,我走在长长的放学山路上,干燥的泥土在脚步下微微扬起。我想象着一千多年前的某个春日,两个唐代青年走在同样长长的、曲折的大堤土路上,带着隐隐草木香味儿的江风吹来。男人的目光望向襄阳城外的大道,姑娘的心里暗暗一沉:在那条路上,只见一个个游子的离去,却很少见到有谁返回。人生如眼前短暂的春光,遍地盛开的野花,而一转眼,就是枫叶落纷纷、之后便一无所有的寒秋。
想到这里,那个放学路上的少年忽然呆住了。他第一次震慑于生命的美与无常。
而这放学路上的一切,其实也是我的想象。事实上,我第一次读到这首《大堤曲》时,已经快三十岁了。世间最扭曲的是什么呢?也许就是人的记忆,客观信息早已被它加工得面目全非。然而记忆依然可以提供一些线索:行走的少年是真实的,《大堤曲》也是真实的,年近三十的我一看到它便着了迷,我一遍遍在心里默念着它,每一遍都能闻到一股味道:那就是我少年时走在放学路上经常能闻到的、干燥的阳光和土的味道——记忆就在这里实现了穿越,这首诗中的美与无常,找到了那个孤独沉默的少年。那少年在日复一日、寒来暑往的山路上,在阳光草木的更替中累积着生命里最早期的感受,这些感受也在未来的某一天忽然找到了出口。
所以这首诗在我的记忆里被大大延长了,不论何时读起,它都能给我带来遥远记忆特有的温暖与伤感。一件作品一旦跟我们的记忆相关,它便会变的特殊。
荐诗 / 五重
2015/0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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