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或将不致太辉煌亦未可知
水葫芦花和山茱萸依然坚持
去年的调子
无须更远的探讯
莎孚就供职在
对街的那家面包房里
这么着就下午了
辉煌不起来的我等笑着发愁
在电杆木下死着
昨天的一些
未完工的死
(在帘子的后面奴想你奴想你在青石铺路的城里)
无所谓更大的玩笑
铁道旁有见人伸手的悠里息斯
随便选一种危险给上帝吧
要是碰巧你醒在错误的夜间
发现真理在
伤口的那一边
要是整门加农炮沉向沙里
(奴想你在绸缎在玛瑙在晚香玉在谣曲的灰与红之间)
红夹克的男孩有一张很帅的脸
在球场上一个人投着篮子
鸽子在市政厅后边筑巢
河水流它自己的
这么着就下午了
说得定什么也没有发生
每颗头颅分别忘记着一些事情
(轻轻思量,美丽的咸阳)
零时三刻一个淹死人的衣服自海里飘回
而抱她上床犹甚于
希腊之挖掘
在电单车的马达声消失了之后
伊璧鸠鲁学派开始歌唱
——墓中的牙齿能回答这些吗
星期一,星期二,星期三,所有的日子?
作者 / 痖弦
选自 / 《痖弦自选集》台湾版
这是台湾诗人痖弦创作后期的作品,它展示了我心中醇熟的“痖弦风”:凝练的语句,蒙太奇般的意象,民谣的节奏感和忧郁气氛,东西方诗艺的熔合。
痖弦擅长“用小清新的调子唱摇滚”,其文字表层唯美温润,而诗歌主题则直面存在本身的沉重与残酷,正如这首诗奇崛苍凉的首句:“我们或将不致太辉煌亦未可知”,反讽地道出面对短暂人生的无奈。诗中的“莎孚”即古希腊女诗人萨福,“悠里息斯”即乔伊斯的尤利西斯。当古希腊英雄式的庄严早已为现代日常生活的凡庸所取代,或许唯有伊壁鸠鲁学派的享乐主义能让人忘却时间的无情飞逝。诗中,三个括号句的情欲之声带着晚唐的绮靡味道,成为浮于沉沦的生存图景之上的那一层迷醉和绵软,节奏轻快地推进着整首诗所写的“未完成的死”。
(“这么着就下午了”,via《痖弦自选集》台湾版)
“这么着就下午了”一句前空了四格,这在原本的竖排中更能凸显其视觉效果——它看上去恰似低垂欲沉的斜阳,叩问着:我们又怎样度过了一天?万事仍旧自顾自地发生,我们就像诗中的男孩、鸽子与河水那样孤独并漠不关心地存在着,恍然就是下午了。在我看来,相比他语调激切的长诗《深渊》,这首平静的、不动声色的诗反而更接近生存的真实。诗题所指,不仅是一天中的下午,也是萦绕于整个人生的迟暮感吧。
不过,即使“辉煌不起来”,我们也不必更悲观,因为生命本来“无所谓更大的玩笑”。我很喜欢这句的调调:“随便选一种危险给上帝吧”。
荐诗 / 李琬
2013/1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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