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

“我妈妈还不知道”，
这个想法一直萦绕在我脑际。
幕后的交易，黑暗楼梯的秘密，
如何让一个共和国陷落？
我妈妈不知道
我正和一个皮肤比我更黑的男人躺在一起，
我们无法用名词描述我们如何对待自己的身体，
和对方的那个。那个“他者”占有了我。
没有他我的感官将停止存在。
我妈妈现在正拿着她的小剪子，
破开一头活着的虾。
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她会剥开每一个红透的葡萄，
只留下灰色的肉脑袋。她会
把葡萄籽去掉，在盘子里堆出亮闪闪的一团放在我面前。
我是如何吸吮，
让充满汁液的水果全面失血，
在电视机前被蜂鸣声催眠，
度过我所有版本的儿童时代？我是
她的女儿。这是绝对的事实。
我正和一个皮肤比我更黑的男人躺在一起，
可能这首诗是我真正的共和国。我的脸是我的脸，
还是我偷了我妈妈的挂在自己脸上？
如果我是一个梦
你可以说我的面容是牙齿的光芒一闪，
或者一种揭示性的表达，就像
放进隔世的狭窄河流的一块地毯？
当真相随水漂流，它是否在乎脸朝上还是朝下？
这个问题的答案至关重要。

作者 / [美国] 常蒂娜（音）
翻译 / 光诸

Love

I am haunted by how much our mothers do not know.
How a republic falls because of its backhanded deals,
stairwell secrets. My mother does not know I am lying
with a man who is darker than me, that we do not
have names for how we truly treat our bodies.
What we do with them. The other possesses me.
Without him the perception of me fails to exist.
My mother now is taking her sheers and cutting
through live shrimp. When I was a child she peeled
each flushed grape until only the pale fleshy bead
remained. She placed them onto a plate in one shining
mound, deseeded, in front of me. How I sucked and bled
the fruit of all their juice, hypnotized in front of the buzz
of television in each version of my childhood. I am
her daughter. This is certain. I am lying down with a man
who is darker than me and maybe this poem is my
real republic, my face is my face, or is it stolen from
my mother and hung over mine? If I were a dream
you could say my countenance was a string of flickering lights
made of teeth or an expression unraveling like a carpet
into a narrow river of another life. Does truth matter
when it’s floating face up or face down?
The answer to this makes all the difference.!

Tina Chang

爱情诗一直是最受欢迎的诗种，就像在二战后没有性描写就几乎没法写爱情了一样，1970年之后的英文爱情诗通常有点关于性的成分，所以“小黄诗”成了流行的诗种。

今天又是一首“小黄诗”，虽然没描写，但是也让人不太敢往深里想。不过它真正吸引人的还是诗中主人公和母亲紧张的关系。诗的背景故事是一个黄种女孩和一个黑人建立了热切牢固的性纽带，却不敢告诉自己的母亲。虽然成年人有处置自己身体的权利，但是这个身体似乎又同时属于自己的母亲。诗中关于“剥葡萄”的描写非常惊艳，它写出了亲人之间情感依赖的残酷一面：女儿在享受母亲提供的营养输入的同时，也接受了母亲对自己身体的置换和控制。

昨天是母亲节，朋友圈们纷纷表感恩晒照片，埋没了家庭生活的另一种真相。这种真相是人类的普遍经验，但在黄种人那里尤其突出。本诗的作者“Tina Chang”生长在纽约布鲁克林的华裔，没有中文名，所以不知道她是姓“张”、“常”还是“蒋”，但她受中国式家庭的影响是确定无疑的。中国花大钱办了那么多“孔子学院”，其实对世界文化的贡献很有限，照我看，中国人系统揭示家庭生活的黑暗一面，才是对世界文化做出重大贡献的正经事。

作为译者，本诗的最后一句并没有读懂。下面提供一下相关的线索，请读者和我一起“猜谜”。
在西方有一种流行的说法：溺水而死的男人的尸体在随水漂流的时候通常脸朝下，而溺水而死的女人的尸体在随水漂流的时候通常脸朝上。诗的最后一句似乎在说，“真相的性别至关重要”？还是不太懂。

下面是题外话。根据警方的数据，溺死的人尸漂起来时通常是脸朝下的，不论男女（参考 Dead Man’s Float，By Daniel Engber）。这从人溺死前后的物理化学反应是讲得通的。人体比重比水稍大，因为肺中有气体，所以活人的比重要略小于水，会自然地浮在水面上。溺死的人在肺里吸满了水，所以会沉下去。但是此时肠子里的化学反应还没有停止，厌氧微生物会继续分解残留的食物，放出气体。因为尸体不会放屁，所以气体会在肠子里积存大量气体，所以沉下去的死尸经常会重新浮到水面上。但是人的四肢里面此时没有产生气体，所以还是比水重。又因为四肢向前运动的趋势要远大于向后运动的趋势（读者可以自己尝试），所以四肢会向下坠住人的身体，在浮起的时候，自然会是脸朝下的姿态。如果尸体的四肢短小，瘦弱，或者特别柔软（向后运动辐度较大），也有可能脸朝上。所以婴儿的浮尸有很多是脸朝上的。

好了，科普之后，可以睡觉了。。

荐诗 / 光诸
2015/05/11

题图 / Caroline Hernande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