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

它的腿没断。它不是无家可归。
它在我手中死死蜷紧，一个活生生的畏缩。
你不能爱得这么深而且还活着，
它低声说，它的脊椎像牙齿哒哒有声。
我拿来一个纸板盒让它躲着它自己。

一夜之间它细细咬出一个洞悄悄溜走。
我哭了很久以致于妈妈觉得我再也不会停住。
她说，你不能这样去爱——可是仍然
我长到了常人的尺寸，并且用我的那么多刺
和好多次绝妙的逃跑，逗笑过许多人。

作者 / [英国] 波丽•克拉克
翻译 / 梁俪真、翟永明

Hedgehog

Its leg was not broken. It was not homeless.
It clenched in my hands, a living flinch.
You cannot love so much and live,
it whispered, its spines clicking like teeth.
I hid it from itself in a cardboard box.

Overnight it nibbled a hole and slipped away.
I cried so much my mother thought I’d never stop.
She said, you cannot love so – and yet
I grew to average size and amused a lot of people
with my prickliness and brilliant escapes

Polly Clark

我总觉得刺猬是一种超级害羞的动物。那一身脱不掉的刺甲是其一生的阴影，因为害怕伤害别人才会隐藏自己，只在墙角和草丛中独自游走，只在深夜才会出来看星星看月亮，发呆，叹气。

话说我是真的听到过刺猬叹气的，有一年租住在一间老房子里，窗外是荒草，每天晚上都听到窗外有人咳嗽，像一个病重的老人，还以为见了鬼，直到某个下午，偶然看到一只刺猬经过草丛，才意识到那咳嗽的真正来源。后来再听就不一样了，那声音更像是一个少年的叹息。

这种天生忧郁的小动物，虽然外表萌萌的，那一身外套也未必有多大的杀伤力，但它依然为拥有这种戒备而自卑，所以喜欢逃避，习惯把自己当成造物主的一个玩笑。当它沾沾自喜于逃跑的绝妙时，内心其实已经累积起更大的失败感。

它对自己缺那么一点幽默，并且加深了对自我认知的荒诞感。

荐诗 / 流马
2014/07/19

题图 / 苏联电影《迷雾中的小刺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