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手

你手搭在我身上
安心睡去
我因此而无法入眠
轻微的重量
逐渐变成了铅
夜晚又很长
你的姿势毫不改变
这只手应该象征着爱情
也许还另有深意
我不敢推开它
或惊醒你
等到我习惯并且喜欢
你在梦中又突然把手抽回
并对一切无从知晓

作者 / 韩东
选自 / 《中国当代实验诗选》，春风文艺出版社，1989年

从一个略显压抑的梦中醒来，我感到胸口微微沉重：原是你的手搭在了我的身上。你依偎着我，我能感到你肉身的温度。胸口轻轻起伏，那是你在均匀呼吸，细细听来，能够听见微弱的气流的声音。你睡得如此安静，仿佛一只在梦境之水中摇晃的船，你的手是一只锚固定在我身上，如固定在海岸上。

因为你的手，我暂时无法入眠，我不知道此刻是夜里几点，这个夜晚应该还很漫长。房间里有着微弱的光，是月光从窗帘透过来。我转过脸，看着桌上，我的书，你的水杯，我的笔筒，你的盆栽；墙上是我们的合影，在浅浅的黑暗中，我们像别人记忆中的两个没有面孔的人。是什么让你我走到一起？或许是爱情，就像此刻你搭在我身上的手，将两个孤独的身体连在一起。而这只手又为何让我感到沉重呢？或许爱本身也是沉重的吧。又或许，这只手除了象征爱情还有别的含义。比如它是一份契约？比如它是一份责任？比如……我也猜不透这一切。所以我不敢推开它，也怕惊醒了梦中的你。

我在这份安静中回想我们最初的模样，回想我们如何互相磨合，慢慢适应对方，回想过去的欢笑和愁苦……突然，你在梦中翻身，你的手从我胸前抽走，背对着我躺在另一边。我看着你的后背，心中有一份隐隐的悲伤涌起，似乎我和你经历了一次无可奈何的分手。我知道，或许是我在这个失眠的夜里过于感伤了。

风突然吹开了窗帘的一角，我恰巧看见窗外的月亮笼罩在一层薄薄的云纱间。我侧过身，我的手轻轻扶上你的瘦小的肩，准备入眠。

荐诗 / 冬至
2014/08/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