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世书

黎明之舟下碇，黄昏之舟启航
金星闪耀，为亡灵引路
掠过今世的马厩和葡萄园
给那些畏惧阳光的面孔
带去果实和成熟

梦的无花果，颤动在盘子里
语言的松柏，筑城在山峰
但这一切完美而无用，当金星
下沉，当月光撒落在
这北方荒芜的路径

啊，往世的月光！寂静的大地！
穿过黑暗的大门，听见风的絮语
被祝福的火焰熊熊燃烧
照见那些赤裸的花瓣——
信仰未来的躯体

只有这诗篇终将消逝
而岁月的真理是水落石出
岁月无尽，而往世不远
像一场风暴刚刚结束
而树梢上犹坐着风暴的母亲

被金星所赦免的善恶
化作灵魂的知识，熟悉这荒芜的
路径和人间悲伤的影子
一个女人的尖叫如此有力
仿佛晨曦同样为往世而升起

作者 / 西川

最近北京流行APEC蓝，一些朋友在晚上奔走相告：快抬头，有星星！

我懒得抬头。当你早在岁月深处的某个山顶上，为布满天幕的群星心惊肉跳过——那么近，那么密，你就知道，城市的星空不会再令你动容。

那是十一年前的夏天，我在西南山区支教。夜深人静后，爬上学校后面的山顶，夜风缱绻，草木芬芳，仰望长空，漫天星光。每一颗星都离我那么近，似乎伸手就能摘到。它们真的像歌里唱的那样，一闪一闪，从不静止。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多的星星，它们从四面八方向我围拢来，用无可争议的光辉和宁静，消灭了我的自我。

那不是一种渺小感，也没有感到孤独，你仅仅是消失了，消失在这一片完美而无用的星光里。

很多年以后，我只能在回忆里追寻那片星海。红尘可笑，曾在星海中短暂消失的自我，越来越强大起来，已经让我渐渐丧失对“完美而无用”事物的欣赏力。岁月的真理是水落石出，愿岁月指引我，穿过黑暗的大门，在群星闪耀处和辽阔的虚空重逢。

荐诗 / 唐晓丽
2014/11/12

题图 / Jimmy Glees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