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风把田野的被单揭开。
凡是需要睡下的，都在那里睡下。
凡是该休息的也都已经歇息。

门从月亮上掉下来，
带着把手和铰链，漂在沼泽地里。

此时的月亮是这样通透，
不管是什么都能从正面穿过去。

只有狐狸在四下行走。
它一会儿是只猫，一会儿又像是郊狼。

光线足够用来看清身边的事情，
可是嘴巴却躺在黑暗里。
凡是需要睡下的，都在那里睡下。
凡是该休息的也都已经歇息。

在我的心外，风还在盘算着。
总像是有什么心事
一定要合计出来。

作者 / [加拿大] 洛尔娜·克罗齐
翻译 / 阿九

It Is Night

Wind turns back the sheets of the field.
What needs to sleep, sleeps there.
What needs to rest.

The door has fallen from the moon.
It floats in the slough, all knob and hinges.

Now the moon’s so open
anything could walk right through.

Only the fox is travelling.
One minute he’s a cat, the next a coyote.

Enough light to see by
yet my mouth lies in darkness.
What needs to sleep, sleeps there.
What needs to rest.

Outside my mind, the wind is reckoning.
Always there is something
to figure out.

Lorna Crozier

“凡是需要睡下的，都在那里睡下 / 凡是该休息的也都已经歇息。”这是一首读完却睡不着的诗。

“门从月亮上掉下来 / 带着把手和铰链，漂在沼泽地里。”夜晚，钻进被窝卸下武装后，整个人变得“通透”，没有防备，任由思绪的“狐狸”四下行走。这个时候，也最容易“看清身边的事情”，思量却不会挑明，出于礼貌，出于克制，或者一些人一些事情需要付诸时间等待？抑或是一种担心，说出来反而更糟糕，所以只能缄默——“嘴巴躺在黑暗里”，叹息生活又露出了本来面目。

然而这首诗打动我的，却是这个套路之外听到的反复的余音，对生活本来面目的体谅：“凡是需要睡下的，都在那里睡下。”在一个拥有归属感的空间，“该休息的”也都已经“歇息”——

让我无比怀念在一年中少有的假期里，斜躺在老家房间的窗户下面，窗外是一条马路，对面是一个喷泉广场，倚着一座郁郁葱葱的小山。夜晚下雨的时候，声音打在阳台伸出去的雨篷上，发白的月光在霓虹的映衬下像一层白雾笼罩在山头；夏天，机车呼啸而过的轰鸣让人生厌，但冬天，每一根残余的枝杈都带着动人的细微的颤抖，风声清晰。在窗边的时间意味着绝对的沉静，人的内心像一个山谷，当装满了急迫的目标和焦虑时，就没有太多多余空间让思考流动其中。当它一下子空下来，你能听见山脚下鼓动、穿梭的阵阵风声，那风声在空旷的内心回旋，把一些过去的片段吹起来，又把一些记忆蒙上灰。这空荡荡的山谷，往往就是来年春天铺满鲜花的地方。

所以有一个晚上，读完这首诗时，我再也睡不着，我真是险些已经忘记了那种久违的“歇”下来的时刻了。虽然“在我的心外，风还在盘算着 / 总像是有什么心事 / 一定要合计出来。”

荐诗 / 萌萌酱
2017/03/28

题图 / Maggie Chi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