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 / 阿巴斯

 阿巴斯诗选

1

你不在时
我和你
谈话，

你在时
我和自己。

你不在时，
白天和黑夜
是分秒不差二十四小时。

你在时，
有时少些
有时多些。

2

我赞美的
我不爱。

我爱的
我不赞美。

3

可惜
我不是落在我眼睑上的
第一片雪花的
好宿主。

4

我不羡慕
任何人

当我沉思
穿过杨林的
风。

5

多好啊
每个人都走自己的路。

6

谁都
无能为力
当天空这样专注于
下雨。

7

总是觉得要去见
一个从不出现
并且名字我也
想不起来的人。

8

出生的壮丽日子。
死亡的痛苦日子。
之间的一些日子。

9

当我口袋里没有什么
我有诗。
当我冰箱里没有什么
我有诗。
当我心中没有什么
我就什么也没有。

10

没有悲伤。
没有快乐。
我只是
走呀走。

作者 / [伊朗]阿巴斯·基阿鲁斯达米
翻译 / 黄灿然
选自 / 《一只狼在放哨》，中信出版集团

阿巴斯是电影诗人。在一般印象里，会觉得阿巴斯毫无疑问是电影大师，但写诗也许只是玩票；况且，他写的又都是一些短诗，类似于日本的俳句，还有你国诗歌圈近年颇为流行的所谓“截句”。对于这类诗作，在专业诗人那里，通常被看作一种不那么重要的写作，或写诗之后的余兴。

阿巴斯的确多是短诗，但在古波斯的诗歌传统里面，以两句或四句为一组的短诗形式其来有自。两句或四句可以独立成诗，也可以作为分节不断绵延生长。这样的形式在波斯和阿拉伯诗歌传统中都是有的，我们在鲁米、鲁达基和哈菲兹的诗歌中经常见到，在叙利亚诗人阿多尼斯那些几乎可以无限绵延的诗歌中也能看到。

阿巴斯的短诗继承了这样的传统，但形式上作了很大的创新。作为同时代诗人，你读阿巴斯的诗歌，和阿多尼斯的最大不同是什么？你会觉得阿巴斯非常“现代”，而阿多尼斯非常“古典”。这也许是阿巴斯继承而不泥古的一种表现，至少在形式上。阿巴斯不仅仅致力于诗歌创作，还致力于古波斯诗歌的整理、编辑和出版。像哈菲兹、鲁米这些古波斯诗人诗作的整理出版，都耗费了阿巴斯的大量时间和心血。

所以，我们不能怀着某种偏见觉得这些美好的诗歌都是导演的余兴，而应认为，一个诗人在用多种他能够利用的形式创作。这样的电影诗人，放眼全球也不只有阿巴斯一人。

阿巴斯谈到诗歌与电影创作的差别时曾说：“把这些意象拍成电影，要耗费多少时间？找到一个题材，把这些意象纳入一部电影，有多么困难？这就是为什么写诗如此值得。当我费心写一首诗，我想创造一个意象的愿望在仅仅四行诗中就得到满足。词语组合在一起，就变成意象。我的诗就像不需要花钱去拍的电影。”

诗歌本质上是一种创造的精神，是一切艺术形式的源头。诗歌与电影的区别不仅仅在于创作时所耗费的时间和资源的差异，而可能是没有诗歌的阿巴斯，就没有电影的阿巴斯。今天是阿巴斯去世三周年的纪念日。喜欢阿巴斯电影的朋友，值得去读一读阿巴斯优美动人的诗歌。

荐诗 / 流马
2019/07/05

第2305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