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 / Yukai Du

过垂虹

自作新词韵最娇，
小红低唱我吹箫。
曲终过尽松陵路，
回首烟波十四桥。

作者 / [南宋] 姜夔

某一日，姜夔造访诗坛前辈范成大，新制《暗香》、《疏影》二曲，现场演奏，音节清婉，六旬老者范成大心中高兴，难以自持，便索性将婢女小红赠与姜夔。在归去的路上，经过垂虹桥，姜夔心下感慨，写成此诗。

这个故事记录在《研北杂志》里，其时已是一百多年以后了，故而我对其细节不免有所怀疑，不过，小红颇有色艺，又是姜夔的知音，这一点许是不会差的。生前好友苏泂曾在悼诗里写道：“赖是小红渠已嫁，不然啼碎马塍花。”马塍，既是杭州的地名，姜夔埋骨之处，又是合欢花的别名，在此诗中之意，当是两者兼有。想一想故人，想一想故事，“小红低唱我吹箫”，这样的合欢景象只好碎在眼泪之中，再也不会重现了。

哎，那景象实在是完美的、难得一遇的：自作新词，韵又最娇，正在人生得意之处，怎么能没有个倩麻姑来搔我心尖之痒呢？再者，娇韵须是美人唱，我亦吹箫而和之，呜呜咽咽，在紧要关节处两心相通，合出最美之乐章，这才算是真正的合欢呀！

此景，又妙在“低唱”二字。箫声最深沉，唱腔又低徊，小小车厢，便已是完美二人世界。管它外面世事如何，只要此中春意盎然，这才是有情人之间的想法啊。“笑从双脸生”，这是何其醉人的感受？若是非要引吭高歌，引得众人侧目而视，那可真真是辜负良辰美景的蠢蛋了。

垂虹桥是极美的，可是它再美也美不过有佳人相伴，更重要的是，此佳人还恰好是能懂你心思的真心人。

另有一次，也是从范成大处回家，姜夔却别是一番感受，他不免哀伤地写道：“长桥寂寞春寒夜，只有诗人一舸归。”——舸上也有同伴，但却不是佳人，于是桥也漫长，夜也寒凉，诗心过处只剩寂寞。姜夔将这一组诗一口气写完，名曰《除夜自石湖归苕溪十首》，寄给杨万里，得到了极高的赞誉：裁云缝雾、敲金戛玉。但是啊，旁观的你我却一下子便能知晓：若不是因为凄凉，谁会写这么长的诗呢？诗友们再高的赞誉，又怎能比得上恰好有小红在身边呢？

在江南，垂虹桥是必去之名胜，访问的诗人很多，姜夔也自然去过无数遍。但这一次，桥还是那座桥，有了小红，世界却突然变得不同。——究竟如何具体不同，实在难以一一尽言，只知道一切都变得如此自在，而熟悉中又生出了些异样的喜悦，不知不觉，走尽了松陵路，十四桥远在身后，渐渐泛起了烟波，短短一首曲子，却有恍如隔世之感。

多么令人恍惚啊！小红就在这小小的车厢里，仿佛这就是我要的一生。

荐诗 / 陈可抒
2019/11/15

第2442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