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已爱了我一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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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 / Ron Hicks

唯有易变恒常

现在你已爱了我一整天
明天离开时,你会对我说什么呢?
你会率先说出那些新的誓言吗? 或是
现在就告诉我
一切早已改变 或是
那些誓言只是屈从于对爱的敬畏
对他盛怒的敷衍 而
自我欺骗的谎言? 或是
正如死亡正如恋情终结
那曾将我们紧紧维系的
终将在睡梦中离解? 又或是
为早有预谋的举动
你将用谎言来自证谎言?
我徒劳又疯狂的恋人啊,我会和你争辩
我会赢过你如果我愿
可我不会这样做
因为明天,也许明天我也所想如是

作者 / [英] 约翰·邓恩
翻译 / 王梵琳

Woman’s Constancy

Now thou hast loved me one whole day,
Tomorrow when you leav’st, what wilt thou say?
Wilt thou then antedate some new-made vow?
Or say that now
We are not just those persons, which we were?
Or, that oaths made in reverential fear
Of Love, and his wrath, any may forswear?
Or, as true deaths true marriages untie,
So lovers’ contracts, images of those,
Bind but till sleep, death’s image, them unloose?
Or, your own end to justify,
For having purposed change and falsehood, you
Can have no way but falsehood to be true?
Vain lunatic, against these ‘scapes I could
Dispute and conquer, if I would,
Which I abstain to do,
For by tomorrow, I may think so too.

John Donne

最初注意到约翰·邓恩,源于书店同事推荐了一本小书《世间万物——与植物、星辰、动物的相遇》,文中引用了约翰·邓恩的句子“世间万物,皆离非事非物等距”,让我对这位来自17世纪的玄学派诗人产生了兴趣。我想但凡倾心于宇宙、星辰和人类奥秘的人,都不会绕过对爱的追寻和质问,因为这是通往原始力量题解的幽暗秘径。

这首诗就是关于爱。

原诗名为《女人的忠贞》,“忠贞”二字最近已很少听到,这两字诞生的背景无论东西方都源于信仰,源于一种宗教式的执求,放到现代社会,自然瓦解。但你会惊讶,诗中所描述的对恋人的全部猜测和怀疑,对我们来说并不陌生。

我们已相爱了一整天,明天会发生什么突如其来的变故,将平衡打破呢?会否有什么端倪隐藏在爱的回水里,是我们还没发现的。那些誓言与承诺,是出自真心吗?还是,只出于自欺的谎言,连自己都被蒙在鼓里。

我们很难真正彻底了解自己和别人,我们还未能完全参透身体法则,参透身体这台巨大机器精密运算的公式。唯一能知道的是万事万物都无时无刻不在变化之中,这大概就是为什么情人们如此迷恋钻石,因为钻石是人类已知所有美丽事物中,最具硬度最具稳定性的物质。

如今我们不再出于对爱神的敬畏立下庄重的誓言,但我们仍会出于对爱的信仰跪在恋人面前,希冀在所有的变化和无常中,这份爱可以历久弥坚。我们仍需要爱与联结。只有当我们意识到易变恒常,才会更加坦然,珍惜那些哪怕只是留得更久一点但最终无法留存的东西。所以神父会在教堂里问“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你是否可以对这个人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只有死亡可以让我们分离,但我们终于还是会分离。

诗句的结尾让我深为感动,约翰·邓恩并非只执着于“女人”的忠贞,他终于将这种对易变的忧愁和不信任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他的信仰让他要求自己做一个忠贞可爱的人。

所以很抱歉,这首诗写的并不是关于爱之美好的议题,它是关于易变易逝,关于自古以来就存在的两性斗争和权力的博弈,而这些都是爱中真实存在的一部分。爱是需要勇气需要担当的事。我在约翰·邓恩身上看到了一种希望,那就是面对这些让人挫败的真实,他看到了真相并和与之博弈的那个人站在了一起,临深渊而立。不止是在爱中,在目前这个经历了种种令人失望事件的世界里,我们更需要理解而非对抗。因为理解,是解决一切问题的前提。

荐诗/王梵琳
2020/03/14

第2562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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