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男性凝视的爱欲,不再是一个征服游戏

7.28

题图 / Rodrigo Chapa

 

濒危动物

我毛绒绒的小动物 半蜷曲着
我在她的肥油和皮草间
搭城墙 捉迷藏
在她的壁上作画

在她壁上作画
甚黏稠
我用指腹按压出房子
吃草的牛羊 还有嘶叫
平和的线条是蹄或掌
啮咬和尖牙代表情绪渐强

她胡须贴脸 嘴角微扬
耳朵薄能透光
血管兴奋扩张

我爱极了与她辨认
这是房子、吃草、还有牛羊

作者 / 骚夏

没有男性凝视的爱欲,不再是一个征服游戏,也不再是一个回归母体的神圣仪式,这两种过去常见的爱欲描写模式,或物化或神化女性,都没有将一个多元的、充满可能的、并不统一的女性爱欲作为主体,就更谈不上身体的沟通和灵魂的沟通了。性是脆弱的也是野蛮的,同时是灵的也是肉的,这首诗刚好可以作为以上的反例来看,在这首诗里,爱欲的主体和客体在不断地颠倒、游荡,身体和空间的感受不断的拓展。

开头一句,只是一个陈述句,却把疼惜、欣赏、关切和戏谑赏玩的语气都包括了,而这视角是从稍远的距离开始的,接下来开始接近、沟通和探索。

“我在她的肥油和皮草間”这句里有对女性身体非常特别的视角及接纳。肥油的意象可以让人联想到皮肤瘫软的样子,或者其富有汁水的,饱满欲滴的样态,同时也是一个或油腻的、或有褶皱的、原始的身体的样子,它不一定是主流意义的美丽的,不是为了满足谁的性幻想而存在的,而是就是这样存在,不完美,但是充满了吸引力。皮草本身是用于衣服材料的形容,这里随着肥油的湿润,近在咫尺的是毛发,但是用皮草这样高调的、有诱惑力和力量感的词,又能把当前的感官描绘清楚,又能体现一种主体性,此毛发不是用来被人挑剔的,自然的、原始的、需要遮掩的因素,而是主动选择的,是穿着的,是用以彰显自我的、一言以盖之,是性感的。

撘城墙和捉迷藏本身会触发童年的、肆无忌惮的感觉,而如果我们开始想象肢体的触碰,就会发现,它包含两种逻辑的动作:用自己将对方囊括,和将自身隐匿在对方中,这恰恰是水乳交融的爱欲纠缠,有紧紧的拥吻,有对不同部分身体的触碰和重塑,还有时开起玩笑,爱抚着欲言又止。而这样的过程不仅仅是生理的,也同时有回归纯真、快乐的放纵自我。

村上春树在1Q84用了那句“肉身才是人的神殿”,在此也是,“在她的壁上作畫”,一句其实就可成诗了,这个描述对临界、接触的瞬间的描绘,它打通了不同的空间,并且连接了身体与心灵,“我”对“她”不是袭击、不是试探、不是占有,而是,“她”本身就是一座洞穴、一座圣殿,但这里作者用很简单的语汇,暗示这是一个很简单的壁,它可以是柏拉图的洞穴之寓那种烛火摇曳的地方。后面的描述充满了非常直接的感官感受,是两个人互动的细节,但是那些触觉都延展成了房子、牛羊这样原始的浪漫爱的意象。

到整首诗、整个过程达到高潮的时刻,“我”看到得是“薄能透光”的“她”,“我”在整个过程中,随着她的感官而牵引着,自己的感受也随之拓展。到这一段的时候,我们仿佛能看到女性身体整体的消失,血脉喷张的是这些触觉尽头的事物。

到最终结尾也很妙,“我”将整个过程称为“辨认”,这也是很亲密、很绵密的说法,因为再熟悉不过,这可能是第一百次碰触,在碰触的过程中,两人共享着同一个身体,像是观看地图、观看深深隧道里的壁画一般,“这是房子、吃草还有牛羊”,“我”带着一丝骄傲,对着这脆弱而有力的身体细细辨认,也暗指后戏之时,余波回荡。回荡的是关于世界的想象、某一个浪漫的宁静夜晚,还有挣扎着、撕咬着,又逐渐平和地,在草地上踱步。

整首诗最珍贵的部分是其将亲密感、荷尔蒙、精神契合、松弛与平衡种种爱欲题材中非常深刻的话题,都渗透在细节之中,透过诗句,我们能体会到那种赤裸的真诚的欲望,而那欲望是伴随着好奇心、共情还有无数个夜晚的亲密谈话的,这样的爱欲是脉络化的、有针对性的、独一无二的,是对一个独立个体的爱欲,而不是某一种欲望。也许这就是和仅仅是凝视的区别。

荐诗 / 白鱼
2020/07/28

 

第2698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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