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有时,医治有时;拆毁有时,建造有时……

屏幕快照 2020-10-20 22.05.39
 

题图 / Guillem Vidal

万物皆空

不论你看向何处,只见,世上虚无
这人今天建造的,那人明天就拆除:
如今城市林立,来日一片草地,
草地上,一个牧童与兽群嬉戏。

如今欣欣向荣,不久遭到践踏。
今日坚定的斗士,明日变成灰和骨。
没什么是永恒的,矿石不是,大理石不是。
如今幸福朝我们微笑,不久是电闪雷鸣的痛苦。

崇高行为带来的荣誉只有梦一样消逝。
单纯的人,是否该经受住时间的游戏?
唉,我们珍视的一切,只不过,

是糟糕的虚无,是阴影,尘土和风,
是草地上一朵,无法失而复得的花!
依旧无人愿意,注视那永恒的事物。

作者 / [德国]安德烈亚斯·格吕菲乌斯
翻译 / 楚宜

Es ist alles eitel

Du siehst, wohin du siehst, nur Eitelkeit auf Erden.
Was dieser heute baut, reißt jener morgen ein:
Wo jetzt noch Städte stehn, wird eine Wiese sein,
Auf der ein Schäferskind wird spielen mit den Herden.

Was jetzt noch prächtig blüht, soll bald zertreten werden.
Was jetzt so pocht und trotzt, ist morgen Asch’ und Bein,
Nichts ist, das ewig sei, kein Erz, kein Marmorstein.
Jetzt lacht das Glück uns an, bald donnern die Beschwerden.

Der hohen Taten Ruhm muss wie ein Traum vergehn.
Soll denn das Spiel der Zeit, der leichte Mensch, bestehn?
Ach! Was ist alles dies, was wir für köstlich achten,

Als schlechte Nichtigkeit, als Schatten, Staub und Wind;
Als eine Wiesenblum’, die man nicht wieder find’t.
Noch will, was ewig ist, kein einzig Mensch betrachten!

 Andreas Gryphius

“虚空的虚空,凡事都是虚空。”——《圣经 · 传道书》

17世纪德国著名诗人格吕菲乌斯这首十四行诗,第一句就让人想起《传道书》中古老的箴言。这当然并非巧合,而是全诗的题旨,也是这首诗的灵感来源。又或者说,格吕菲乌斯用诗歌的方式,重新书写了两三千年前智慧者关于世事无常的哀叹。

诗中的意象,比如建造与拆毁,牧童与羊群(这里德语原文更准确的意思应该是“牧羊人的孩子”,兽群也应为羊群),灰与骨,风与尘土,大多也出于圣经。可想而知,在格吕菲乌斯的年代,读者见到这些熟识的字句,脑海中应该会迅速浮现出一幅幅画面,让那些曾经被反复诵读的经文成为具体的图像:

“生有时,死有时;栽种有时,拔出所栽种的也有时;杀戮有时,医治有时;拆毁有时,建造有时……”

“……都是虚空,都归一处,都是出于尘土,也都归于尘土。”

这大概就像是一个中国的读者看到“沧海桑田,谓世事之多变”,就会不由自主地在心里把几千年的历史回想一遍吧。

不过格吕菲乌斯虽然是牧师的儿子,写这首诗应该却也并不是单纯为了解读圣经,或者谈论历史,他所咏叹的无常变幻乃是他生活的年代里无可回避的日常。他写下这首诗的时候正值悲惨的三十年战争(1618-1648)期间,欧洲大陆哀鸿遍野,日耳曼各邦国人口损失惨重,城镇变为废墟,年轻无畏的生命转眼化为白骨,桩桩都是诗人眼前之事。唯其如此悲惨,如此真实,诗中所写的虚空才并非无谓的感叹,而是人类在动荡中的无力和脆弱,局限与绝望——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命本身就像是草地上的一朵小花,偶然的一瞥之后,即使回头找寻也不能再度寻见,何况那地上并不存在的永恒呢?也只有在对于那些瞬间化为乌有之物的珍视中徒然捕风了。

不过诗歌的最后一句还是令人隐约感到一丝安慰——永恒的事物也许并不是不存在,只是没有人注视它。在这尘世之外的某处,回响着这样的声音:

“凡有血气的,尽都如草,他的美容都像草上的花。草必枯干,花必凋谢;唯有主的道永存。”

荐诗 / 肖蕊

第2780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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