舔着自己伤口的时候

Arne Svenson

 

伤口

舔着自己伤口的时候
一盆墨兰坐在窗边
我凝视那些敞开的绿意
淡黄色花蕊,像一剂清凉的药

我默默地忧伤
墨兰默默地开花,凋谢

作者 / 范明
配图 / Arne Svenson

 

我们都会有受伤的时候,受伤了,成年人,就自己疗伤。

如果这世上有一种可以普遍适用的疗伤圣药,方子中必然会有植物和花。以各种各样的植物,各种各样的花,对应不同的伤。(写完之后,再一想,这不就是中药嘛,笑)

墨兰,多年生草本兰科兰属植物,叶片浓绿,姿态典雅、沉静。当"她"坐在窗边,像是一位多年的好友,陪伴着你,开敞绿意,打开花蕊,带来墨绿又淡黄的香气清凉,一种跨物种的温情,疗愈我们。

诗,很美,也很简单……,我向来偏好简单的诗。因为有些看似简单的诗,经得住细品和多读,余味隽永悠长。

简单当然有很多种,有些是确实言之无物,有些却是诗人克制、收敛,做减法做出来的。

文学上有天赋的人,会写、善写,首先体现在能写很多、很长,很容易写得繁花绚烂、锦绣铺陈……,这是天赋驱动。但就写作而言,节制,才是文学技术的第一道门槛。

写诗,一开始是“做加法”,加到一定程度,从“做加法”,到“做减法”,删削、克制、收敛……,这是一道分水岭。对好诗人来说,减法的水准,几乎等同于诗的技术的水准。

奥卡姆剃刀说:“如无必要、勿增实在”(这一原则,在很多领域都应用广泛)。减法,在技术上,简单列一下,对于诗至少有四种作用(当然不仅限于此):

1. 纯净,让诗更纯净。用绘画(摄影、电影都类似)来类比,我们不能把所有的东西都堆到画面上,而只会画想要画、想要突出、想要让人看见的那部分。

2. 厚味,让诗凝练出厚味。话不要说尽,说尽其淡如水。

3. 想象空间,给读者留出想象空间。以前给一位善于铺陈的诗人朋友解释“减法”,说到,每添加一个修饰词,就多了一重理解的限定……,那位朋友秒懂。“一朵粉红的花”,这朵花就能且只能是粉红,不再可能深红、浅紫、天堂蓝……了。减去很多限定,理解和想象的空间才能出来,诗就有了多种丰富的理解可能性。

4. 隐藏,把很多真实隐藏起来。诗,常常袒露内心。但诗写了,就不免要给人看,也许看到的人是不那么理解的人,适当的藏起来就变得必须了。我们强调要写真诗,很多情况下,情感越强烈,可能越需要克制、隐藏,很多深情激烈的诗,可能用非常隐藏/隐晦的方式来表达。

纯净、厚味、空间(想象和理解空间)、隐藏/隐晦……这些不同的效果可能常常混在一起,就是减法/节制能带来的效果。

作者的这一首诗《伤口》,第一句说"舔着伤口",表明了这是一个“新伤”、“正在进行时的伤”,之后,为什么受伤,前因后果,伤的轻重,都没有写,被"隐藏"起来了。

作者的伤,是她的小秘密,这个秘密,也许只有她和另外的特定的人懂。

所以,在诗的阅读上,普通读者读到的,和特定的人读到的,是不一样的。就像一首隐藏/隐晦的情诗,里面会有一些暗语、暗号,藏着的小秘密,只有双方才懂。

但好的隐藏(减法),并不影响普通读者的阅读体验。没有限定=一切可能,每一个受伤的人,无论是哪一种伤,只要他们/她们喜欢任何一种植物和花,能从一盆墨兰、百合、郁金香……的陪伴和对视中感到安慰、疗愈和喜悦,都可以和这首诗共鸣。

至于作者隐藏在诗中的小秘密,且让她自己安然守护。

荐诗 / 费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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