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轻柔的雪,没有别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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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 / Tereza Kozinc

雪夜,停驻林边

这是谁的树林,我想知道。
他的房子在村中;
他不会看见我停驻在此,
凝望他覆盖着雪的树林。

我的小马一定奇怪
为何停驻,并无一座农舍
在树林和结冰的湖水之间,
这一年中最黑的夜晚。

他摇晃了一下铃铛,
询问是否有误。
除此之外唯一的声音
是舒缓的风和轻柔的雪花。

这片树林可爱,黑暗,深沉。
但我还有诺言要遵守,
得赶几英里路才能安睡,
得赶几英里路才能安睡。

作者 /  [美国] 罗伯特·弗罗斯特
翻译 / 倪志娟
选自 /《诗歌手册》,乐府文化出品

Stopping by Woods on a Snowy Evening

Whose woods these are I think I know,
His house is in the village though.
He will not see me stopping here,
To watch his woods fill up with snow.

My little horse must think it queer,
To stop without a farmhouse near,
Between the woods and frozen lake,
The darkest evening of the year.

He gives his harness bells a shake,
To ask if there is some mistake.
The only other sound’s the sweep,
Of easy wind and downy flake.

The woods are lovely, dark and deep.
But I have promises to keep,
And miles to go before I sleep.
And miles to go before I sleep.

Robert Frost

读罗伯特·弗罗斯特的《雪夜,停驻林边》(Stopping by Woods on a Snowy Evening)时,要牢牢记住诗歌中正在进行的活动——旅途中的停驻,发言者宁静、内省的声音,黑暗而孤独的树林,飘落的雪花等等。

开头的四行诗充斥着w’s和th’s;有f和v;有三个ll’s。双元音增强了元音字母的分量。以哑音字母结尾的两个词(think和up)在诗行中被软化了。其他的哑音字母都在它们的词语中被软化了。阅读这首诗时你不得不使用一种宁静的、沉思的、近似于低语的音调。

你可以提及与第二节诗中的小马相关的许多事物。它是诗歌中的发言者所关注的唯一客体,也是诗中唯一活动着的另一种事物。它和此刻犹豫着是否要继续旅程的发言者一样心甘情愿。不管怎样,我们被发言者所吸引,去观看这匹小马,当我们看的时候,低沉的介绍的声音及内心的独白,并不比雪花飘落的声音更响,又被轻快的、稍微有些尖锐的声音所打断——不是木槌似的声音,没有那么沉重,而是另外的声音。“我的小马一定奇怪”,这个句子不是活泼的诗行,而是“沉思”的声音,带有轻轻的、强烈的k,这次跟随的不是一种更柔和的声音而是小片的“it”和“queer”,是k的回声,使它比第一节诗更有生机。“stop”是一种轻快的声音,接着又被诗行的剩余部分平复了。在“lake”之后,在诗行摇晃之前,有一种短暂的缺口,一种沉默的断裂,从中流出了一股不同的电流,形容词“darkest”再次重复了k,如同两次不安的敲打。

在第三节中有倒装形式。喉部的哑音字母不但没有被平复——没有被一种更柔软的泼溅的声音所吞没——反而在柔软的声音之中、之后升扬起来,坚持它们必须被听到。

第一个浊辅音g出现在第三节诗的第一行:“他摇晃了一下铃铛”,虽然g很快被两个h’s平复了,回顾的时刻几乎结束了,但耳朵期待着与“bells”和“shake”相伴随的终结——比“lake”更响亮,更有力。在接下去的诗行中,k在意味深长的词“ask”中重复(在诗歌中旅行者不是唯一“询问的”生物);第三节的这一行诗以及接下去的诗行都以哑音字母结尾。在这一节诗中,我们有“shake”,“mistake”,“sweep”和“flake”这样的结尾,在前面的两节诗中,只有一次类似的结尾(第7行以“lake”结尾)。

在这样的声音中,某种事物激动人心;它引导我们为第四节的决心做好准备。“这片树林可爱”,将我们恰如其分地带回第一节的心情,但这一行的后半句蹦出了“黑暗,深沉”,这两个词都以一个哑音字母开头,又结束于一个哑音字母。它们在声音中表达了它们自己,又不仅仅只是表达了自己。它们不仅指明了树林是黑暗的,深沉的,而且指明了发言者来到了他意念中的另一个地方,能够以不同的方式发言,用如同一只胳膊的动作般的声音指出了一种新的决定和决心。

最后一节的第二行,开始并结束于一个哑音字母,处于诗行中心的“promises”一词中有沉重的p。第三行和第四行,是重复的,也是复杂的。“miles”,柔软的声音,代表了一个人全部艰难的、有限的岁月,漂浮在沉重的哑音字母之上,行进到诗行的结尾——“go”,“before”,“sleep”。哑音字母明确无误的分量,确保了最后一行不止是第三行的重复。每件事都超越了它最初意义的限制;它不仅是意义的超越,而且是使它发挥作用的、超越性的声音。假如是错误的声音,不可能产生这种效果。

我并不是指弗罗斯特在创作这首诗歌的时候,会坐下来计算哑音字母、吸气音等。我也不会暗示有哪个诗人真的会这样做。我想说的是,诗人们既为他们的声音也为他们的意义选择词语——优秀的诗人最初总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当然,他们也修订。但是他们已经——有人会说是“自然而然地”——依靠知识储备和敏感性创作了近似于奇迹的声音感觉。

他们如何做到的?我们知道人与人的语言态度不同。正如搬运工或者工人——或者脑科医生——通过学习和经验来进行自我提升,诗人也通过学习和“实践”变得更老练。

词语技巧可以学习。它们可以被讨论和练习。于是一种美妙之事发生了:有意识地学习到的东西沉淀在精神之所——你能依赖它,精神会“记住”它所学到的,那些东西将浮现出来,在最初的创作中发挥作用。

写作《雪夜,停驻林边》时,弗罗斯特没有纠结于声音。他无需如此。他是一个高明的诗人。这首诗是人类的两难处境和决心的精彩呈现。这是天才的诗作。不止一种技术手法造就了它,但它首先是对声音的精彩运用。

荐诗 / 玛丽·奥利弗

第2812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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