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 /Antoni Benavente

我们玩的游戏

如果让我选，我要
确知患病的健康
不幸生活的快乐
如果让我选，我要
有知者的无知
不洁者的纯洁
如果让我选，我要
我所恨的爱
吃着绝望的面包的希望
先生们，这是我中的
死亡彩票

作者 / [阿根廷] 胡安·赫尔曼
翻译 / 渝师阳

El juego en que andamos

Si me dieran a elegir, yo elegiría
esta salud de saber que estamos muy enfermos,
esta dicha de andar tan infelices.
Si me dieran a elegir, yo elegiría
esta inocencia de no ser un inocente,
esta pureza en que ando por impuro.
Si me dieran a elegir, yo elegiría
este amor con que odio,
esta esperanza que come panes desesperados.
Aquí pasa, señores,
que me juego la muerte.

Juan Gelman

辩证法是个好东西，用好了很容易显得深刻。不好的地方在于，如果脱离具体语境，就有陷入语言游戏的危险。记得某期《十三邀》，陈嘉映有句话，大意是说，看清楚真实下面的虚伪没什么了不起，辨识出虚伪下面的真实才叫NB。这种话单独拿出来其实没什么意思，但如果联系到节目的语境，你就会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人类的社会关系大部分都是虚伪、粗鄙的，如果仅仅因为这种一眼可见的虚伪和粗鄙而一味拒绝和逃避，那未见得高明。另一方面，一个人追求纯粹的真实或精致的生活方式本身是没错的，哪怕他的姿势让人生厌。

胡安·赫尔曼也是一个把“辩证关系”玩得很溜的诗人，他不愧是一名老共产党员，辩证唯物主义的信徒。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没有患过病就体会不了什么是健康；没有经历过不幸就不知道什么是快乐。如果仅仅是无知，就永远不会知道什么是无知：生活在洁癖环境的人如果没有进过猪圈，也就不知道什么叫干净。没有恨过就谈不上爱；没有绝望过也就谈不上希望。如果没有感受到活着的无聊，就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把死亡当成中彩。游戏的意义就是要感觉到游戏的快乐，正如活着的意义就是要感受到活着。

其实我更喜欢赫尔曼另一首玩辩证的诗，好像是在回答前面这首没有回答的问题。

习惯
我们建房子不是为了留在房子里
我们爱不是为了停在爱里
我们死不是为了死
我们有动物的渴望
和耐心

赫尔曼是一位具有传奇经历的阿根廷诗人，且他与中国有不解之缘。他是乌克兰裔犹太人，其父曾是一名俄共，因不满俄共对托洛茨基的流放而脱离俄共，举家搬迁到阿根廷。赫尔曼就出生在阿根廷，在青年时代加入了阿根廷共产党，后来遭到政府的迫害与追杀，家人在其流亡期间遭到政府迫害。他一生曾多次来到中国，长期为新华社工作，也曾“重走长征路”。社会主义阵营分裂时，阿根廷共产党曾要求其放弃在新华社的职务，被他拒绝，因为此事，他被阿根廷共产党开除党籍。

切·格瓦拉的牺牲点燃拉美革命运动之火，赫尔曼也加入了当时的革命行动，参与创建城市游击队，结果被判处死刑，流亡海外。后来又因为反对游击队的过激冒险行动，赫尔曼又被城市游击队判处死刑。直到1988年，在众多拉美作家包括马尔克斯、略萨等人的呼吁下，他才得以合法回到阿根廷，最终定居墨西哥。赫尔曼是一位革命者，更是一个诗人，一生出版诗集四十多部，一生获奖无数，包括西班牙语文学最高奖塞万提斯文学奖(2007)。

“先生们，这是我中的死亡彩票”

联系到赫尔曼的革命生涯，他一生中多次遭受来自不同阵营的死刑和流亡的待遇，这“死亡的彩票”和他所玩的“游戏”就真的不仅仅是语言的辩证游戏了。

荐诗/ 流马

第2881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