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 /Vijay Sarathy

云烟

切莫走近
让它是云烟

到我的梦里来
到你的梦里去
我爱过的人
爱过我的人

让他永远是云烟
永远是少年
永远是梦幻

作者 / 刘畅园

选自 / 《诗刊》 1995年第9期

云忽而作雨，忽而化烟。所谓云雨，云烟，毫末处有些微区别，但大抵是同一个事理。这首诗写的就是云化烟的刹那。

云烟，是一个古词，也是一个新词。先秦两汉间，云烟的释义是云烟聚散的气象和局面。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可以为证。其诗言，“举头仰望兮空云烟，九拍怀情兮谁与传？”而到唐宋，云烟多指相思之苦、愁肠之恨、无奈之哀。譬如戴复古有言，“相思谩然自苦，算云烟、过眼总成空。”

在刘畅园的《云烟》中，云烟所形容的自然是男女聚散。在不同的进程/节中，云烟又有很不一样的内涵。云烟的含义，就像眼前所见、天空所有的云烟一样，有千百种变幻和倏忽。这也就是客（客体）随主（主体）便。世上没有唯一不变的主，也就没有唯一不变的客。

切莫走近
让它是云烟

不要涉足爱情的幽暗地，就让它呈现在面前心里罢。直爽的语调之下，她的不舍和眷念溢于言表。这里的云烟其实更接近云雨，只不过在屏风之外，在镜子之中，云雨看起来像极了云烟。故而，她道，“到你的梦里去/爱过我的人”。将爱作梦，很轻，很缓。

让他永远是云烟
永远是少年
永远是梦幻

爱情故事从幕后来到台前。他与她都作了云烟，作了梦幻。云烟，时散时新，年华如昨，是爱情想象中最普通，也最美好的一种。她祝他永远是少年，其实用意是，我永远记得你少年时的模样，我想你也是如此。

第一次听到《云烟》，是听黄磊《等等等等》这张专辑的时候。《云烟》就兀立在一众大家的作品里，显得天真，又格外动人。后来我查遍刘畅园的中文诗歌选集，前后共三册，不见《云烟》踪迹。庆幸的是，在查找更多关于刘畅园的资料时，我在《诗刊》里找到了这首诗歌。《云烟》和诗人的其他四首诗歌发表于《诗刊》1995年第9期。

在刘畅园的创作故事里，最令人心疼的是，丈夫总是干预和修改她的诗歌。在六七十年代，这对文学情投的夫妻，争吵、辩论、撕稿，相互间苦苦维系着诗歌弱小的生命。刘畅园的诗歌并不符合工农兵诗歌的具体状况，但却或多或少地记录着历史的真相与美丽，其自然清新、秀丽幽深是七十年代诗歌的底蕴，这也是不久之后诗歌热情高涨的基点。

欣喜的是，八十年代，刘畅园的诗歌从哈尔滨辗转来到北京，悄悄汇入了中国诗歌潮流。她的诗歌并不闪耀，却保留了那一时期诗歌的基本内涵。像其他诗歌一样，刘畅园的诗歌格外舒张，温柔谦谦。而如今，时光流转诗歌却难在。

在诗选《青青草》的后记中，诗人如此阐述自己的诗学，或者躬身坦言自己对诗歌的挚爱，“我苦苦求索的诗行呵，你们究竟有多少醇度？可替我向人间诉说了，我那痛苦的，至死不渝的爱么？多么希望有人能回答我一声，深谷一样的回声，以作为我对岁月的送别。”

往昔的事
不是梦
不是烟
不能忘记。

不能忘记
把它藏起
怕它出来
咬破欢喜。

1997年，刘畅园的诗选在日本由花神出版社出版。书名叫《ふたたびの春》，也即《春又渡来》，盛满诗人衷心的期待。译者陈淑梅从东京寄信至哈尔滨，说，“东京正是樱花盛开的大好时节，在粉红色的云彩下面，人们欢笑畅饮，发散一年积累的烦恼。在这个大好的风景下，您的诗集问世了。”

现在又是樱花时节，诗人若健在，也请云烟带去新年月的欢乐和想念。

荐诗/后商

第2935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