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 /May Parlar

残存物

我清空自身里别人的名字。我清空口袋。
我清空鞋子，将它们留在路边。
夜里，我回拨时钟；
我翻开家庭相册，看着男孩的我。

这有什么用？钟点已完成工作。
我说自己的名字。我说再见。
词语顺着风跟随彼此。
我爱我的妻子，却将她送走。

我的父母从王座上起身，
走进云朵的乳白房间。我怎么能歌唱？
时间告诉我我是什么。我改变，我保持一样。
我清空自身里我的生活，而我的生活残存。

作者 / [美国] 马克·斯特兰德
译者 / 马鸣萧

The Remains

I empty myself of the names of others. I empty my pockets
I empty my shoes and leave them beside the road.
At night I turn back the clocks;
I open the family album and look at myself as a boy.

What good does it do? The hours have done their job.
I say my own name. I say goodbye.
The words follow each other downwind.
I love my wife but send her away.

My parents rise out of their thrones
into the milky rooms of clouds. How can I sing?
Time tells me what I am. I change and I am the same.
I empty myself of my life and my life remains.

Mark Strand

在一生之中，总有某些时候，你希望生活不要再按照当前的方式继续下去。你渴望清算自己的人生，渴望一切从头再来。

你会试着回顾过去，那些沉落在记忆深处的身影开始浮现。他们曾带给你这样那样的影响，而你想的是，将这些人的名字从生命中逐个清空。

你会从某张桌子的某个抽屉里翻出旧物，你会从某个电脑的某个文件夹中点击旧的文件。那些被记录下来的生活碎片，像一根根麦芒轻轻扎疼你。

在这些记忆碎片之间的留白处，你似乎看到了许多改变人生的机会：如果当时我那么处理这件事，或许我就不会遇到后来的那件事……然而，你又隐约明白，在这些事件背后有一种被称之为“命运”的东西，是无法改变的。

时间与命运，在每个人的生命早期已写好了剧本，在父母逐渐退出你的生活后，你走上一座无人观看的舞台。

一切都在变化，而一切早已注定，生命的核心依然保持不变。时间是入秋后的流水越来越浅，我们生命的本质就像河床上的石头般裸露出来。

在这些时刻，你似乎能将已度过的生活从身体中清空，就像可以将旧物舍弃。然而，我们的生活不会消散，它像一件旧衣物挂在橱柜里。只要你打开衣柜，你就发现，它挂在那里，会永远挂在那里。

荐诗 / 冬至

第2984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