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子上还有拔不出的春天的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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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 /Anastasia Lisitsyna

桃叶歌 其三

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
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

作者 / [东晋] 王献之

我感到魅惑

天上的音乐不会是手指所动
手指本是四肢安排的花豆
我的身子是一份甜蜜的田亩

我感到魅惑
我就想在这条魅惑之河上渡过我自己
我的身子上还有拔不出的春天的钉子

作者 / 海子

1、

相传,王献之作《桃叶歌》献予自己的爱人。那年河水湍急,渡江人总不免心惊。此诗为其对所爱之人的一句简单宽慰。“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太过坚定,倒横生了些温柔的命运感:

你不要害怕,尽管放心渡江来,我自会在对岸等着迎接你的到来。

2、

海子的这两节诗有一些天真的新奇,“天上的音乐不会是手指所动,手指本是四肢安排的花豆”,还有一些天真的固执:“我感到魅惑,我就想在这条魅惑之河上渡过我自己”。

这“就想”二字,像是下意识的后退姿态,又颇有点意欲沉陷于此的意思。

这些年来,耳熟能详的“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被拆解拼凑再拆解,使有情人在阳光下并肩成了一个有温度的人间缩影。还有那句“你迎面走来,冰雪消融;你迎面走来,大地微微颤栗”,又让春日和动心的时刻一起迸发颤栗。

春天当然让人感到魅惑———风来,我被风推向你;雨来,所有的屋檐都为了我们站在一起;忽然放晴,灯光和云层随着晚风冲下高架,溅出蓬勃而新鲜的花,每一位路人都被缱绻席卷。春日往后呢,四季轮回都要作此回音,看它盛放又看它凋零。

逢初夏暴雨,这句“我的身子上还有拔不出的春天的钉子”,最适合读。

甜蜜的告别最难告别。

3、

特德·姜有一个科幻短篇小说《软件体的生命周期》,他在后记里说:“科幻小说中随处可见人造生物,就像从宙斯头部跳出的雅典娜一样。”

他写的却是培养人造生物的这二十年里——人类兴奋购买、遗弃、公司倒闭、形成社群、面临“挂起”、造成人类现实关系的变动。

讨论人工智能的培育,其实是在以一种长期的眼光看待关于如何让情感关系变得真实,以及由此会产生何种现实代价。或者说情感关系的真实与否究竟该如何定义:是温柔坚定,是脱口而出的承诺,是先一步使你免于心忧。还是困惑,是无心自渡而敢渡他人。

4、

每每提及人与人的相遇相知,或者感情关系的真切,它们都阴差阳错地成为了某颗“春天里的钉子”。或真或假,让人反复把玩回味,流连灿烂光景中,又在追忆时隐隐作痛。

在一些日常的间隙里,在碎纸机碾碎合同、按压器中洗手液坠落到掌心那样的间隙里,使我们与莫莉·格罗斯一样猛然发问:

“什么是爱?我们如何获得爱?为什么这个世界上存在罪恶、痛苦和失去?我们如何找到尊严与宽容?谁拥有权力?为什么?什么是解决矛盾的最佳途径?”

很多故事开端的相遇就是博尔赫斯丢进海里的那枚硬币,自此分裂出两个平行的时空:我迅猛地捉住你手腕的那刻起,另一个世界的我,便独自一人逆着时光,在记忆的川流里策马前行。

荐诗 / 姜莱

第2983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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