挡住那个月亮

闭上窗户，拉起窗帘，
挡住那悄悄溜来的月亮，
她的装束大像她以前——
当我们的诗琴还未积上
岁月的尘埃，我们念到的名字
还未刻在石碑之上。

莫要去踏沾了露水的草坪
去观望仙后座的模样，
还有大熊座和小熊座，
以及猎户座的闪烁的形象；
闭门不出吧；我们曾被那番景色吸引，
当美好的东西仍未凋亡。

让午夜的香气缠绵不逸。
切莫去拂除花束，
唤醒那同样的甜蜜情意，
像当年由香气向你我吹拂
那时节，生活就像在欢笑，
爱情美好得如人们的描述！

在普通的亮着灯光的屋中
囚禁起我的思想和双眼，
让机械性的话语制造出来，
让略黑的细节赤裸地呈现；
人生初开的花朵何等芬芳，
它结出的果实又何等辛酸！

作者 / [英国]托马斯·哈代
翻译 / 吴笛

Shut Out That Moon

Close up the casement, draw the blind,
Shut out that stealing moon,
She wears too much the guise she wore
Before our lutes were strewn
With years-deep dust, and names we read
On a white stone were hewn.

Step not forth on the dew-dashed lawn
To view the Lady’s Chair,
Immense Orion’s glittering form,
The Less and Greater Bear:
Stay in; to such sights we were drawn
When faded ones were fair.

Brush not the bough for midnight scents
That come forth lingeringly,
And wake the same sweet sentiments
They breathed to you and me
When living seemed a laugh, and love
All it was said to be.

Within the common lamp-lit room
Prison my eyes and thought;
Let dingy details crudely loom,
Mechanic speech be wrought:
Too fragrant was Life’s early bloom,
Too tart the fruit it brought!

by Thomas Hardy

最近看了编剧坂元裕二和导演土井裕泰合作的电影《花束般的恋爱》（这两位曾在四年前共同创作了现象级日剧《四重奏》），所以找来了这首“花束般”的诗。

我喜欢这首诗对时态的运用。主句几乎全是祈使句，时态全部为现在时；从句中则是层层嵌套的过去时，把月亮、星辰和花的芬芳限定在回忆之中，把它们的美好也限定在过去的时间之中。“当美好的东西仍未凋亡”，这个小小的分句中甚至包含了过去中的将来：美好与凋亡是同一个程序中相互衔接的两段代码。

花束让人心情复杂。花在生命力最旺盛的时刻被采摘，在精美的包装中用几天或十几天的时间走完生命最后的抛物线。盛放之时，抛物线到达顶点，继而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花束的生命滑向死亡。想到这里，总会觉得还是盆栽植物更适合观赏，因为寿命够长，不会让人那么轻易地联想到，美好与凋亡是相互衔接的代码。

《花束般的恋爱》里有一句台词说，恋爱中的人只能分享盛筵终将结束的悲伤。所以这首诗里那么多的从句也完全可以写成将来时：就算挡住月亮，诗琴仍会蒙灰，鲜活的名字仍会刻上石碑；就算不在挂满露水的草地辨认星座，良辰美景仍会凋零；就算不让花香灌满肺叶，我们自己仍会通过别的方式，先成为相信永恒的人，然后再成为明白无常的人。

生命是一个接一个刹那，时间是人的经验的一种形式。有人因为月光的变换中留存着过去而挡住月亮，有人因为在花束中看到将来的凋亡而放弃花束，有人在纸上查找永不迷途的航船。

当然，这首诗本身是通过逃避过去来表达对过去的缅怀，表现的是执念之美。

初秋，万物悄悄开始凋零。花束般的你，明天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