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他的手指仍旧在琴弦上奔跑,以一颗受孕的马心
富饶之下,没有人留意一些想出轨的音符,比如葡萄,栗子,玉米
比如平原深处,胸膛饱满的谷穗
一盏灯亮得时间越来越长,在八月,黑暗的讨价还价是一件
有趣的事情
我们看见一条河流一天天明亮起来,而不依靠航灯,星辰
和一件红褂子给出的源头
那些时空里的铁骑声和号角都有被殁之态
只有一架牛车沿着河流,把女儿的胭脂从月色里驮回来
他的指母中部,有一场必定下来的雨水
2
一个人身处大地之上,另一个跟了进来,关鸠之声,水草繁茂
水草也会广结果实,一颗一颗落进土壤腹部
他哭声悠扬,一段仇恨被点化成火把,照见河对岸
要说这是许多言不由衷的托词,我也相信。但是时间总是以时间的名义
安排一段善良
如果有理由,我正好熄灭郢中城的一街灯火
覆盖以大地之上生生不息的粮食,花朵,和一匹马给出的旅途
我是要让火沉睡,让雪醒来
让30次的日升月落染透人间烟火
祖国必须成为一个摸得到的名词
3
哦,也请你想象在湖北,鄂中部一个拗口的村庄里
只有大片的秧苗,它们在时间里的掠夺之势,它们在历史的峡口处
挡风的坚决
一个女人对月光的渴望,仿佛无法告白的灵魂秘密
相比于过去的一个月,她的慌张接近安详,锋利接近柔软
身体里的疾病让她接近暗香
她深谙一个种族的历史和病垢,在八月,充满锈的粗糙
但是一个人总是要出发的,不管是向着天空
还是地狱
作者 / 余秀华
八月将尽,读到余秀华的《八月》,莫名想起的是福克纳的小说《八月之光》,一个被遗弃的混血之子,在美国南方的土地上游荡;而另一个农村姑娘,天真纯洁、有孕在身,从外地来到小镇寻找自己的情人。两个并不相交的男女,南方的土地,平原深处那些饱满的谷穗,生生不息的粮食和花朵,重影一般交叠在阅读这首诗的脑海中。
读着这首写在湖北中部一个拗口的村庄里的诗篇,一股莫名的潮水在胸中激荡。对于读惯了余氏爱情诗的读者来说,这是余秀华的另一个侧面,一个想要写出历史的纵深与空间的辽阔的史诗感的余秀华。
从一个村庄的原点,延伸到更广大的地理空间,要把“祖国”写成一个“可以触摸的名词”,这体现出余秀华诗歌上的野心。她把身体的疾病与一个“种族的历史和病垢”统一起来,像那些秧苗,站成“在时间里的掠夺之势”,“在历史的峡口处挡风的坚决”,这也是一个具有野心的诗人所应有的“坚决”。
土地、受孕、粮食,这些曾经是属于海子的意象在余秀华的诗歌中浮出水面,像是一种潜流的传统偶然露出它的显性基因,但这明显又是属于余秀华自己的“土地”和“谷穗”。
余秀华写有多首关于海子的诗篇,从中可以窥见一些脉络。尽管她声称:
但是一个深爱着海子的人,怎么可能拒绝呢?海子在很大程度上就是余秀华精神上的“爱人”和“食粮”,从海子身上必定摄取过也重复/返还过无数的盐。
但正如诗人所说,“一个人总是要出发的,不管是向着天空还是地狱”,一个诗人也总是要从另一个诗人那里出发,背负着从那人那里获得的“爱”和“粮食”。
第3088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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