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

——给我的学生

我想说的是：热爱生活
为那些你永远够不着的东西：
一位女郎的香水味儿
你进房间时她刚离去，
清水池塘上的波澜
那是永恒地游向别处的鱼儿
所掀动的，猫咪落在
咕咕叫的地毯上的足音。那微笑
它属于一张朝你轻轻转开去的
脸蛋，倒并非有意想侮慢你，
因此你永远也不能肯定
你所见到的是否是真的
（女郎、游鱼、猫咪、微笑）
直到最后出了一件事
这你知道得清清楚楚
于是铅笔掉到地上
摔钝了笔尖

1974年

作者 /  [澳大利亚] 布鲁斯·道
翻译 / 李文俊
选自 / 《外国诗选65家》，楚尘文化

Presences

(to my students)

This I would say: love life
for what is always beyond you,
the perfume of a girl who has gone
just as you entered the room,
the ripple on the bright pool
of the fish already steadily swimming
elsewhere, the cat’s foot-fall
on the purring carpet, the smile
on the face that is turned ever so slightly
away from you, no insult intended,
so that you are never quite sure
whether what you saw
ever really happened
(girl, fish, cat, smile)
until the very last
when you know
and the pencil falls
blunted

1974

BY Donald Bruce Dawe

刚刚离去的女郎的香水味，鱼儿游过的清水荡漾的波澜，猫咪掉落在地毯上若有似无的足音，还有那轻轻从你眼前扫过去的一个微笑……你仔细体会，就会发现，这都是妙不可言的存在。

我觉得这些东西并不是“够不着”，而是一种稍纵即逝，不可存留的超越之美。在这些令人心旌摇荡的美感之中，重要的并非女郎、游鱼、猫咪和微笑，而是这些主格所制造的那些气味（嗅觉之美）、波纹（视觉之美）、声音（听觉之美）和感受（心灵冲击）。它们是不是真的存在，其实是个哲学问题，如果我们认为感受到的就是真实的，那么它们就的确是存在的。

我和作者的意见完全一致：热爱生活，有些东西永远值得追求、神往和痴迷，但需要注意的是，它们的不确定性，以及因为追求这种不确定性而造成的另外的确定性是否可以承受？比如，因为太过走神而摔钝笔尖。这当然是一种可以承受的确定性，一个小小的惩罚，甚至可以说，就连因为看到不可停留之美而摔钝笔尖这件事儿，也是美的。一种小小的失态，恰恰是对短暂存在之物的无尽赞美。

真的只有摔钝的铅笔是真实存在的吗？如果那些稍纵即逝的美不曾存在，又怎会让我们痴迷神往呢？所以真实与否可以见仁见智，而唯有真正去热爱生活，奇迹和美才会真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