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调查 　

你是否向自己介绍过自己
以一个门外来访者的方式？

是否在你的房间里为每一个
你任性的自我找到一个位置

以退回到他们自己的思想
或望着前方发呆，仿佛那是一面镜子？

是否有一根可以点亮的火柴
让他们的影子在墙上跳舞

或梦一般在天花板上漂浮
像夏天午后的树叶，

直到他们鞠躬和幕落
当火柴燃烧到你的指尖？

作者 /  [美国]查尔斯·西米克
翻译 / 李晖
选自 / 《疯子——西米克诗集》，磨铁读诗会

Late-night inquiry　

Have you introduced yourself to yourself
The way a visitor at your door would?

Have you found a seat in your room
For every one of your wayward selves

To withdraw into their own thoughts
Or stare into space as if it were a mirror?

Do you have a match you can light
To make their shadows dance on the wall

Or float dream-like on the ceiling
The way leaves do on summer afternoons,

Before they take their bow and the curtain drops
As the match burns down to your fingertips?

By Charles Simic

他总共提出了三个问题：

第一，你是否向自己介绍过自己？

第二，你是否在房间里为每一个任性的自己找到一个位置？

第三，是否有一根点亮的火柴，让自己的影子在墙上跳舞，或在天花板上漂浮？

这个深夜调查是不是有点过于文艺？但是我想尝试着做一次回答：

对于长期在城市远郊独居的人来说，如果一个人突然和自己说起话来，那一点也不奇怪。在这些谈话中，的的确确，很多时间都是在谈论自己。但至于说专门向自己做一个自我介绍，老实说我并没有信心。因为这涉及到一个对自我的定位，以及根据这个定位，对过去所出生的环境、所受到的教育、所从事的工作，以及所有成长经历的一种一致化的叙述。所谓一致化，是指这个叙述本身不能有自相矛盾的地方，这就很难了。假设你去一家公司面试，面试官总是会对一些看上去很冲突或者不搭调的经历进行质疑，你的回答将直接决定你的面试是否成功。

当然，如果这是一个来自疯子的调查，就没问题了，自相矛盾也许更有其深不可测的意味。正如这个问卷的第二题：你是否在房间里为每一个任性的自己找到一个位置？

嗯，是的，那个斜躺在长沙发里的我，是一个被生活打败而摆烂的人，那个坐在书桌前长时间埋头于电脑，貌似辛勤工作而实际上什么都没干的我，是一个对浪费光阴充满负罪感但却什么都不肯做的自欺欺人的家伙，而那个坐在他身后，与长沙发上那个摆烂的家伙隔着一个透明玻璃茶几面对面的我，在一个单人沙发里正襟危坐，面孔严肃，正义感附体，则是一个以过度自我反省著称并擅长推卸责任，将一切过错都指责推诿于他人的伪善家。他们各有自己的位置，整天在这个方寸空间里摆烂的摆烂，装模作样的装模作业，道貌岸然的道貌岸然。

第三个问题。如果我有一根点亮的火柴，他们就要问彼此还有没有烟。至于那些影子，他们是不在乎的，他们更喜欢看烟气袅袅上升的曼妙曲线，只有在这个时候，他们有过短暂的和解。

我不知道，诗人西米克喜欢不喜欢这个回答。

但是我要先介绍一下这个诗人。他1938年出生于前南斯拉夫的贝尔格莱德。可以想象这个年份和国度，可怜的孩子一定是在一轮又一轮的战乱中成长的，16岁时，西米克和母亲一起移民到美国与父亲会合，之后在芝加哥长大。西米克是新罕布什尔大学美国文学和创意写作的名誉教授，自1973年以来他就在那里任教。

西米克最开始是一名文学极简主义者，以写简洁的意象派诗歌成名。关于写作，他有一句名言：“文字就像暑热里的苍蝇在纸上做爱，诗人不过是它们痴迷的观众。”从这句话可以看出，西米克是一个非常具有反讽和自嘲精神的诗人，同时非常犀利，这犀利既可以形容他的幽默，也可以形容他的诗性。

其实我更感兴趣的是，诗人该如何介绍自己。很巧，西米克恰恰写过一首《自我介绍》的诗，我们看他怎么介绍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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