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孩子
送进了寄宿学校
久久徘徊在童话般的宿舍楼前
心中一千个不放心
一万个恋恋不舍
孩子表面服从
心里是他还不会表达的无奈
临走前一次又一次拥抱
他站在床上两只小手搂着我的脖子
说:
我就是不知道在学校该干什么?
我眼泪差点掉下来
脱口说
孩子,记住
如果你想上厕所
就一定要去上厕所
作者 / 侯马
又是一年开学季。
很多父母在开学前,总会千叮咛万嘱咐,无非是些“要好好学习,在学校要听老师的话,要和同学搞好关系”之类的话,话语之中肯定有诸多不舍、担心和期待。我们再来看看这首诗里的“我”,是如何书写这种场景的。
从诗中我们不难推测出,诗人送孩子上的寄宿学校,应该是小学,而孩子可能只有六七岁。这么小的孩子,被父母送进寄宿学校,一定有诸多迫不得已之处。所以诗人才会有“心中一千个不放心,一万个恋恋不舍”。这种浓烈的情感酝酿到最后,情绪的闸门终于忍不住宣泄、爆发出来——眼泪差点掉下来。此时,饱满的情绪已积蓄到顶点,读者的期待也被“悬置”到顶点。此时诗人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却非常简单:“孩子,记住/如果你想上厕所/就一定要去厕所”。这句简单的话,看起来似乎让人有些让人大跌眼镜,这是是情绪压抑到极点的真情流露,它不假思索,却是“我”心中最真实的话语。
最真实、最亲切的情感,往往以最稀松平常的话语道出。记得《古诗十九首·行行重行行》中,诗的末尾也是如此:“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如果我们只读到父母和孩子之间的亲密、不舍与无奈的情感,那就是把这首诗读浅了。
为什么“我”把孩子送进寄宿学校,会有“一千个不放心,一万个恋恋不舍”?一方面是因为孩子年龄实在太小,这么小就离开父母,进入一个封闭、陌生的环境,一定有很多未知的不确定性;另一方面,“我”不忍想象,孩子可能面对诸多来自学校的“规训”。
福柯在他的著作《规训与惩罚》中指出,学校(尤其是寄宿学校),和兵营、监狱一样,是一个封闭的空间。进入这些空间的人,会时时刻刻受到来自权力的“规训”。这些“规训”以各种各样的纪律、规矩、守则来驯服人们的肉体,规范人们的行为,直至被支配者的灵魂认同、服从这种“规训”,认真履行职责和遵守各种纪律。如果被支配者不服从这种“规训”,就会面临各式各样的“惩罚”。
毋庸置疑,“我”心里非常清楚,孩子进入寄宿学校的那一刻起,就会面临各种各样的“规训”。首先,这种“规训”是对“肉体”的支配。刚上小学的孩子,可能还不能自如地控制自己的身体,尿床、尿裤的现象很常见。而“课堂纪律”会严格划分、控制时间,各种活动和行为必须令行禁止——上课的时候就要认真听讲,下课才是休息、如厕时间。如果孩子在上课时想要上厕所怎么办?他可能会迫于老师的威严、纪律的控制、同学的嘲笑等等压力,而压抑这种正常的生理需求。
每一个作为过来人的我们,记忆里肯定有一些在课堂上内急、憋尿的时刻,我们是否都能勇敢且大大方方地向老师提出要上厕所呢?
我至今还记得我上高二的时候,有一天上早读课,内急,上完厕所回来的路上,正好被班主任拦住,问我为什么要去上厕所,我说我内急。他说,如果全学校所有人都像你这样,像什么样子?我说,如果那样,那学校应该多盖几个公厕,现在这些肯定是不够用的。
还是这个班主任,还是早读课,抓住我问:“为什么你总是最后一个到教室?”我回道:“因为总要有一个人最后一个到。”他想骂我又找不到合适的词,于是就罚我站着上早读课。
这类的“规训与惩罚”贯穿我们的学生生涯,体现在我们的每个人身上。
根据“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生理层次的需求是人最低层次、也是最基本的需求。如果连生理需求也得不到满足,那其他层次的需求就更无从谈起。如果最低层次的需求也要被控制,或自我抑制,那么规训将变得更为全面、彻底,权力的支配将变得更为简单,权力也会变得更为傲慢。而到那时,个人的自由将会变得更为稀缺。
所以诗人“我”告诉孩子“如果你想上厕所,就一定要去上厕所”。这不止是教孩子要勇敢地去面对自己的真实需求,还饱含一种期待:不要被彻底“规训”,不要为了成为老师眼中的“好孩子”而压抑自己的需求、丧失自己的个性,不要被异化,要学会独立思考。
所以,我们再来看这首诗的标题:《致未来》。诗人致的不止是自己的孩子,还有包括孩子在内的“未来的一代人”。都说孩子是我们的未来,可我们为我们的未来创造了什么呢?我们只不过再次将希望,寄托在一下代人身上,期待着“明天会更好”。
如果有“希望”,那就是要从小在孩子的心里埋下一颗种子:勇敢地面对自己的真实需求,做一个真实、自由的人,想要上厕所的时候,就一定要去上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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