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哈尔姆斯
今天我早早躺下,
早早临幸完妲己,
但是请你在第二天
早点把我叫醒。
真是令人惊奇!
把我叫醒竟然是那么的容易!
你把炮烙摆在大殿上——
就这样,我一下子就醒来了。
为的就是伸伸懒腰,
顺便烘烤一下这片土地。
作者 / 杜鹏
帝辛,就是纣王,商代最后一位君主,中国信史中最早也最著名的亡国之君。
纣王与妲己的故事我们都很熟悉。为博妲己一笑,创造炮烙之刑,就是用炭火将涂满油膏的铜柱烤得滚烫,命获罪之人赤脚在铜柱上行走,多数都会从铜柱上掉进炭火中被烧死。
古人对昏君的想象基本都是一样的,比如夏桀与妹喜,周幽王与褒姒,故事情节都很相似,也不知道谁抄袭谁,反正总要给昏君再安排一个所谓的“祸水红颜”,好像没有“祸水红颜”的昏君就不是完美的昏君似的。
按说有了美人,就应该“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但帝辛为什么要早起呢?
一般来说,早起的帝王都是勤于政事的。你看清朝的皇帝,早上四五点钟就得起床,不是读书学习,就是处理政务。但纣王是昏君啊,为什么也早起呢?“早早临幸完妲己”,好像连“临幸”这种事也只是走个过场而已,这不奇怪吗?
据说,纣王不能被简单的定义为一个昏君,相反,他还是一位很有想法的君主。以前史书历数纣王的诸条罪状,如今都有了不一样的解读。例如其不敬神,有学者认为纣王是反对神权的,商人重祭祀,商王本身就是最顶级的大祭司,身为祭司而不敬神,可见纣王有其叛逆的一面;例如其远贵族,亲小人,有学者认为这是为了改革的必须,疏远并打破与传统贵族、传统既得利益者的关系,大力提拔有才干的小人,这和曹操发布“求贤令”以后延续到魏晋南北朝以至于隋唐的贵族与寒士之争何其相似;例如其实行严刑峻法和发动战争,有人就认为反对神权必然依靠人治,而人治就必须有法律;至于发动战争,指的主要是对东夷的征讨。但这同时,却加剧了纣王与旧贵族和诸侯关系的紧张,尤其常年的征伐造成后方空虚,使西部的周人有机会发展壮大,并取而代之。
纣王的所为,很容易让人想起历史上另一个皇帝,那就是隋炀帝。若说两个人有什么共同点,那就是都很自命不凡,认为自己是天选之人,想要干一番伟大事业,名垂万世,却不顾国家的实际情况,动不动就要搞各种大工程,终于遭到从统治阶级内部到平头百姓的集体反对,至于亡国身死。
“炮烙”在这里与其说是一种酷刑游戏,不如说是一种恶政的代名词。而这样的行为,于他而言,却不过是“想伸伸懒腰,顺便烘烤一下这片土地”而已。总有一些帝王,认为自己是太阳,可以为世界带来光明,为天下百姓送去无限温暖,殊不知因为不知节制的任性发热,反使得土地冒烟。《水浒传》写:“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杜鹏这首诗是仿作,仿的是前苏联诗人哈尔姆斯的一首诗,名字叫做《今天我早早躺下》:
对大多数读者而言,哈尔姆斯是个冷门的诗人,他原名丹尼尔·伊万诺维奇·尤瓦乔夫(Даниил Иванович Ювачёв),据说笔名“哈尔姆斯”来源于对英文字“charms”(迷人)和“harm”(伤害)两个词的谐音关联,难道是“迷之伤害”之意?哈尔姆斯的写作因为其过于荒诞和表达一种令人费解的“无意义”,不被苏联的主流文学界所容,后又被指控创作“反革命儿童诗歌”和“宣传失败主义”,死于前苏联监狱。
这首《今天我早早躺下》,读起来也挺“无意义”的,写的是一个普通人的早醒,既不是为了“一天之计在于晨”,也不是为了肩负伟大的使命,早早上班去建设社会主义,而仅仅是受到了一盘果酱的诱惑,妥妥一个摆烂躺平的吃货者形象,但这不正是一个普通人再正常不过的日常小确幸的追求吗?
但我发现,这两首诗之间其实形成了一个奇妙的互文。杜鹏在打算仿写的时候,我怀疑他故意反其道而用之——既然你写出了一个普通人每天那点不足为奇的小欲望,我索性写个大人物的“日常”,看一看是什么效果。
大人物的早起,第一要义莫过于“不折腾”。魏征当年劝说唐太宗,是这么说的:“文武争驰,君臣无事,可以尽豫游之乐,可以养松乔之寿,鸣琴垂拱,不言而化。何必劳神苦思,代下司职,役聪明之耳目,亏无为之大道哉!”什么意思呢?您就不要老越俎代庖替下面的人想那么多了,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办,您自己袖着双手,不偏不倚地坐在那里,垂拱而治,不是很好吗?
因为你一早起,就像格列佛来到小人国一样,虽然只是伸了伸懒腰,很可能草民的一小盘果酱就被你硕大的身躯压碎了;一身的热能若不加控制,很可能烘烤的大地寸草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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