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船 

诗人们认为这是一条船，
并纷纷登上船去。

请让我也登上诗人船
航行于时间的浪涛上，

不必摇动桅杆，
也无须移动船身
（因为时间正在
它周围越来越迅速地移动）。

诗人们等待着，拒绝睡眠，
拒绝死亡，
为了不错过那个
船岸分离的瞬间——

这条石船执着地
期待着某件
永不会发生之事，
这不是不朽，又是什么呢？

作者 / [罗马尼亚]安娜·布兰迪亚娜
翻译 / 高兴
选自 /《风吹来星星》，湖南文艺出版社

北大未名湖湖心岛岸边有一条石船，许多孩子喜欢上去玩，因为它两边各有一个翘起的斜坡，可以在上面玩滑梯。我不知道北大的诗人们喜不喜欢那条石船，有没有想到过这条船有离岸向湖中航行的一天。

罗马尼亚诗人安娜·布兰迪亚娜创造了一个很好的比喻，把写诗当成登船，诗人的写作就是那无形的船桨，期待着船与岸的分离。但诗人也知道，这是永不会发生的事情，写诗并不能让一条石船产生移动。

如果一件事永远不会发生，为什么还要期待呢？

事实是，越不会发生的事情，越容易被期待。就像自由离我们越来越远，但我们却比任何时候都渴望自由。自由是可以争取的，不争取就不会有自由，那么是不是可以反过来说，只要去行动，不会发生的事情也可能会发生。

不然诗人们为什么还要写诗，还要等待呢？为此拒绝睡眠，甚至拒绝死亡，因为诗人恰恰是最相信奇迹的，诗歌的定义之一就是把不可能变成可能。不可能的事情不是不会发生，只是还未发生。

时间在流动，在加速，石船在时间的浪涛中，并非绝对的静止。诗人作为时间之河上的摆渡人，无时无刻不吸引着那些流逝在时间之河上的他者回头张望。诗人船的存在说明，总有一件事物不被时间所冲刷，而这就足以引起期待，唤起希望。

这就是人们为什么总要去读诗，因为可以抵抗时间对我们的身心造成磨损的，只有诗歌。这就是为什么总有人想要登上那艘船，为什么这就是不朽。

今天是第十个“读睡日”，是“世界诗歌日”与“世界睡眠日”的合体，而我们今天推的也是一首和“诗歌”与“睡眠”都有关的诗歌。

“读首诗再睡觉”，是读睡十年来所倡导的一种生方式，但诗歌与睡眠之间，其实不总是一种正相关。如果读完一首诗让你睡不着，甚至拒绝了睡眠，那也许正是诗歌在你那里发生了作用，让你觉知到自己的存在，让你看到了那条诗人船，而你也想看到那船岸分离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