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目击,见证,需要多大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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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 / Scott Uminga

 

四季逝去 

(献给那些突然涌出的,在乌克兰战争前从未写过诗的诗人)

没有赞美诗,没有黎明颂,没有晚祷歌
没有期待中的蓝鸢尾,红樱桃跟随他们
进入自己的季节,当四季已经逝去。

需要多大的勇气,你目击,见证,绷紧嘴唇,
你在机翼上涂写,在池塘的绿色浮沫上
刻上诗句,路过的灵车
拍击着你的诗行。你的词句爬进

被炮弹打断的音节的裂缝;
偷偷拿走小镇广场摇摆的钟舌。

沿着每一个爱国者奔赴十字架的道路,
你在诗页间投下生命线以避免沉沦。

光明,毫无征兆地,被黑暗掠走。
这里没有战争,克里姆林宫坚称,
战壕里的人被禁声,导弹的尾烟

被轻描淡写成摇篮里的有机长绒棉,
而炸弹只是观众的掌声。然而——
在吐出的樱桃核之上,你的诗篇将要继续
挑战那不可言说,当四季已经逝去。

作者 / [爱尔兰]帕特里夏·麦卡锡
翻译 / 光诸

 

Four Seasons Gone 

(for the outpouring of poems by many who have never written poems before in Ukraine during the war)

There can be no canticles, matins, evensong
no waiting for blue irises, cherries to come along
in their own season, with four seasons gone.

How bravely you bear witness, testify tight-lipped,
with scribbles on wings, inscribing verses
on the green scum of ponds, passing hearses
pattering your lines. And your words creep

into the cracks in syllables fractured by shells;
then steal from town squares swung tongues of bells.

Following the Stations of each patriot’s Cross,
you throw lifelines across pages to forestall loss.

The light, with no warning, has been burgled by dark.
There is no war, the Kremlin insists, trench-talk
gagged, missile smoke dismissed as lengths,

for cradles, of organic cotton, bombs
just the claps of an audience at a show. Yet –
over spat-out cherry stones, your poems will go on
daring the unsayable, with four seasons gone.

by Patricia McCarthy

 

在翻译这首诗的时候,我不禁热泪盈眶,它为我们这个时代画像,也为艺术发声。

本诗的作者帕特里夏·麦卡锡出生成长在爱尔兰,曾经在美国的华盛顿特区、巴黎、孟加拉、尼泊尔和墨西哥生活过,现在住在英国。麦卡锡是英国很活跃的诗人,曾经获得2012年英国诗歌比赛的大奖。她的诗和很多当代的英文诗不同,并不盲目跟风“口语化,生活化”,而是坚持相当严整的格式和优雅的语言,让人想起20世纪初奥登、威尔伯等人的英文诗。

这种经典优雅的大姐大风格,可以“接得住”乌克兰战争这种题材。这首诗的核心意象“四季已经逝去”意味深长,它既暗示着乌克兰战争已经爆发了一年有余,同时也描绘着战争亲历者的一种心态——好像和平的一生已经过去了,未来的人生无论如何展开,都已经和从前的不同;而且,战争还在进行,从炼狱回到人间尚需时日。所以,“没有赞美诗,没有黎明颂,没有晚祷歌;没有期待中的蓝鸢尾,红樱桃跟随他们进入自己的季节”。

亲历战争的人,要想继续面对生活,需要极大的勇气,如果要描绘真实的场景,表达自己的内心,更是需要超越常人的坚强;而对于有些人来说,比如俄罗斯的反战人士,说话不但需要内心的勇气,还要面对现实的暴力。然而,艺术和语言都是不死的。现实就像吐出的樱桃核,既带着令人惊讶的轻佻,同时又沾着红色的残迹,让人想起真实的鲜血;而诗人的创作会继续高蹈于现实之上,挑战那不可言说。

我一直关注着乌克兰战争的进程,希望乌克兰能在战场上取得更多的进展。但同时,我也在警惕把战场报道当作“爽文”看的倾向。死亡,即使是侵略者的死亡,也是真实和残酷的。或许真正的战士可以带着某种虐待狂式的欢乐观看被无人机轰炸的士兵在战壕里像蚂蚁一样蠕动,我并不可以。

我希望和平以符合正义的方式早日到来。

我也希望在我的一生中,能有一个时刻真正为自由而战,而不只是躲避和旁观,这样也许可以治好我的失语症。

荐诗 / 光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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