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四）

隔江泥衔到你梁上，
隔院泉挑到你杯里，
海外的奢侈品舶来你胸前：
我想要研究交通史。

昨夜付一片轻喟，
今朝收两朵微笑，
付一枝镜花，收一轮水月……
我为你记下流水账。

作者 / 卞之琳
选自 / 孙玉石《新诗十讲》，胡杨文化出品

卞之琳以他智性的凝思，染笔于爱情的题材，赋许多古典性的意象以现代人心理的色彩。他写的小诗《无题（四）》虚虚实实、空灵剔透，读了会使你不忍释手地去猜测、去想象……

这是卞之琳笔下的爱情世界，那么具体，又那么抽象；那么亲切，又那么朦胧；那么热烈，又那么冷静。读来真如一团镜花水月。

诗也是两节八句，前四行是写初恋者咀嚼感情交流的滋味。

前两句起兴，为第三句的实写做渲染和铺垫，意思是说：如燕子将隔江泥衔到你屋子的梁上，如有人把隔院的泉水挑到你杯中一样，我将珍贵的海外的“奢侈品”“舶来你胸前”。

燕的衔泥，泉水的盈杯，是起兴，同时又都带有亲昵和甜蜜的感情色彩，强化了第三句向恋人表示亲昵的感情深度。这“舶来你胸前”的“海外的奢侈品”，可以视为珍贵的馈赠物，也可以隐喻为诗人对恋人亲昵的一吻，不去直说，换了个隐曲俏皮的说法。

连续堆了这三句话，目的是为了逼出最后一句：“我想要研究交通史。”这句抽象的现代语言丝毫没有诗的情感色彩，但是细细品味却包含着丰富的感情内容：说是“我”在品味初恋时感情的交流，说是“我”在研究“你”“我”情感沟通的渠道，说是在咀嚼“你”“我”之间情感的契合点……

诗的第二节由实写又转入空灵了：

这是两人对“昨夜”一段“交通史”的回味。热恋之后，自己发出一片轻轻的喟叹，今朝却看见你那甜蜜的微笑，但是这一切都已成为美好的记忆，不可再追回重现，如“付一枝镜花，收一轮水月”，是那么的美，又是那么的不可把捉，无法留住，作者把“镜花水月”的典故用在这里表现现代人的情思，颇有深味。

就在这无法捕捉的美好的回想中，“我为你记下了流水账”，又是一个枯燥的句子，却同样隐含了丰富的情感内涵。这里的“你”，可以是你，可以是我，也可以是我们，总之是在回味中为那些感情的交流记下一段“流水账”。这“流水账”是烦琐而又美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