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下到
梅里克*的鲍曼营地去的途中
那是56年的夏天
他把自卸卡车停在
老乡间公路*边
关掉引擎
双手紧握方向盘
我听说你在写(他停顿了一下
然后吐出了这个词)
诗是真的吗他想知道
这时有另一个停顿这次是我
我写了一首两首我在
心中暗想天哪
我现在该怎么办然后我说
是的但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嗯他低声说,你仍然是
我的儿子然后他转动了钥匙
引擎启动了很快
我们又回到了向南行驶的路上
和我准备开始的另一天的生活
收集鲍勃·鲍曼的马的金色粪便
在松林边的珀伽索斯*马厩里我松了一口气
因为得知我仍然是我父亲的儿子。
作者 / [美国]保罗·马里亚尼
翻译 / 张洁
对一个年轻人来说,写诗或许是一件秘密的事情,而且刚刚开始,也许并没有写得很好,所以不想让别人知道。
再就是这还涉及到普通人对诗的看法。诗歌毕竟是无用之物,写它有何用呢?不能维持生计,不能带来财富,但这正是人们要写诗也要读诗的一个重要原因。
近日碰巧读鲁迅的《摩罗诗力说》,忍不住要摘引刚刚读到的一段来说明写诗的“无用之用”:
英人道覃(E. Dowden)有言曰,美术文章之桀出于世者,观诵而后,似无裨于人间者,往往有之。然吾人乐于观诵,如游巨浸,前临渺茫,浮游波际,游泳既已,神质悉移。而彼之大海,实仅波起涛飞,绝无情愫,未始以一教训一格言相授。顾游者之元气体力,则为之陡增也。故文章之于人生,其为用决不次于衣食,宫室,宗教,道德。盖缘人在两间,必有时自觉以勤勉,有时丧我而惝恍,时必致力于善生,时必并忘其善生之事而入于醇乐,时或活动于现实之区,时或神驰于理想之域;苟致力于其偏,是谓之不具足。严冬永留,春气不至,生其躯壳,死其精魂,其人虽生,而人生之道失。文章不用之用,其在斯乎?约翰穆黎曰,近世文明,无不以科学为术,合理为神,功利为鹄。大势如是,而文章之用益神。所以者何?以能涵养吾人之神思耳。涵养人之神思,即文章之职与用也。
鲁迅这篇大文章写于日本留学时,是一种不太好懂的文言文,大概是受当时他的古文字学老师章太炎的影响太深的缘故。这一段他主要是转述了英国人爱德华·道登的话。这里的“美术文章”,指的当然是包含美术文学的一切艺术形态,当然也包括诗。诗表明看“无裨于人间”,但实际上其作用“决不次于衣食,宫室,宗教,道德”,更可以“涵养人的神思”,也就是滋养我们的精神世界,进入一种“醇乐”的境界。
儿子写诗这件事,实际上也在考验这位父亲。这位父亲做得也还不错,说:“你仍然是我的儿子。”这句话的意思大致可以理解为:这位父亲也许并不会特别理解诗的用处,但看来也不是一件坏事,父子之间的关系不会因为儿子写诗而出现任何变化,不会变好,也不会变坏,一切正常。
这是一个相当不错的态度,不懂就不多说话,不干涉就对了。
诗的最后一句:在松林边的珀伽索斯马厩里我松了一口气/因为得知我仍然是我父亲的儿子。
“珀伽索斯马厩”是一个隐喻。珀伽索斯,神话故事中生有双翼的神马,被其足蹄踩过的地方有泉水涌出,诗人饮之可获灵感。得知了父亲的态度之后,儿子放松了,他的诗歌之路没有被父亲强行阻断,他的诗歌灵感的源泉,也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他帮助父亲干完农场的活计之外,他可以安心写诗了。有这样的父亲,也算是一种幸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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