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太子的歌

1

郁葱的初濑之山，
大峡里张了素幕，
小峡里张了素幕，
我们的墓地也已定了，
啊啊我的可爱的妻。
檀弓，放下了
便自放着罢；
梓弓立着罢
便自立着罢。
我都不再把握了，
如今乃得把握了，
我的可爱的妻的手。

2

郁葱的长谷之川，
在上流，打上了清净的木桩，
在下流，打上了坚固的木桩，
清净的桩上挂了明镜，
坚固的桩上挂了白玉。
白玉似的我的妹，
明镜似的我的妻，
今既在此地，
还归什么家，
怀什么家乡！

作者 /  [日本] 轻太子
翻译 / 周作人

軽太子の歌

１、
こもりくの　泊瀬の山の
大峰には　幡張り立て
さ小峰には　幡張り立て
大峰よし　仲定める
思ひ妻あはれ
槻弓の
臥やり臥やりも
梓弓
立てり立てりも
後も取り見る
思ひ妻あはれ

２、
こもりくの　泊瀬の河の
上つ瀬に　斎杙を打ち
下つ瀬に　真杙を打ち
斎杙には　鏡をかけ
真杙には　真玉をかけ
真玉如す　我が思ふ妹
鏡如す　我が思ふ妻
ありと言はばこそよ
家にも行かめ
国をも偲はめ

允恭天皇崩后，木梨之轻太子当即帝位，与轻大郎女相爱（轻大郎女亦名衣通姬，因绝美，身有光辉透衣而出）。不久，轻太子的兄弟穴穗王子起兵，将轻太子流放于伊余之汤的地方。后来因不胜恋慕，轻大郎女也奔往伊余，其时作歌曰：「自君之出矣 / 岁月已久长 / 观彼接骨木 / 叶叶自相当 / 不复能相待 / 侬自去迎将。」她到伊余时，太子感怀，作了上面这两首歌。这样作歌之后，不久二人同时自杀了。

以上这些，摘引自周作人译日本上古神话及传说集《古事记》（安万侣著）中「木梨之轻太子一节。周译《古事记》（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2001年第1版），我曾经买过一本，不久就找不到了。后来见到，又买了一本，因为怕再找不到，额外又多买一本，前后一共买了三本。能买那么多，当然，是极妙的书。日本的神话传说倒在其次，最堪珍宝的，是其中大量的古歌，和《万叶集》中的和歌风格有异，更为朴素却高妙。

其实，我最早知道轻太子的歌，是出自上海陈子善先生编选的周作人译作小品合集《梦记》（文匯出版社1997年6月版），由此及彼，乃知有汉。《如梦记》也是极好的书，其中有加太浩二「母亲的味道」，追忆母亲，说自己小时候和母亲分别了，后来母亲回来和他同住，亲自做菜给他吃，但菜都做得很不好吃。「这样那样全都是很咸的穷人吃的菜。做菜是要凭了经验菜做得来，没有吃过好菜，就没有做得出好菜的道理。」浩二的文字极朴实，却让人读罢浑欲落下泪来，因为让我也想到自己的母亲，从来没吃过好菜，也做不出好菜……一叹！再叹！这样的母亲，有多少啊！

《如梦记》中还有一篇「一茶的诗」，「一茶在日本俳诗人中，几乎是空前而且绝后的。所以有人称他作俳句界的彗星，忽然而来，又忽然而去，望不见他的踪影了」。喜欢日本文学或俳句、甚或不论哪国古雅诗歌的人，应该知道一下一茶。我也因为读了一茶的「不要打哪，苍蝇搓他的手，搓他的脚呢」、「跳蚤们，可不觉得夜长么？岑寂么？」……这样的俳句，而仿写下了一首：「虫啊，蚁啊，汝类若和我同庚，该称是高寿了吧」，那是十年以前的事了。

荐诗 /  李青鱼
2013/10/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