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

那是在你的生日，我们和老朋友们
吃饭喝酒直到半夜，
我还记得当我跨着酒醉的大步上床的时候，
我们还能看到他们。
一瞬间我就舒服地倒下，
和身边的一瓶酒一起坠入梦乡。

我浅睡，我深睡。我的深睡被一个拥抱打破，
突然地，有人从后面抱住我。
在拥抱中我们的身体全程压紧：
你的足背压在我的脚踝，
我的肩胛压住你的胸脯。
这不是做爱，但我可以感到
你身体的全部力量在我的身体里
打上桩子，或者张紧弓弦，
把我们紧紧锁在一起，
就好像我们仍然是二十二岁
我们巨大的爱力
还没有变成亲情。
我的迅速睡去，
抹去了中间的一切时间和空间。
我唯一知晓的，
是你长久牢固坚定和无欲的
拥抱。

作者 / [美国] 索姆·甘
翻译 / 光诸

The Hug

It was your birthday, we had drunk and dined
Half of the night with our old friend
Who’d showed us in the end
To a bed I reached in one drunk stride.
Already I lay snug,

I dozed, I slept. My sleep broke on a hug,
Suddenly, from behind,
In which the full lengths of our bodies pressed:
Your instep to my heel,
My shoulder-blades against your chest.
It was not sex, but I could feel
The whole strength of your body set,
Or braced, to mine,
And locking me to you
As if we were still twenty-two
When our grand passion had not yet
Become familial.
My quick sleep had deleted all
Of intervening time and place.
I only knew
The stay of your secure firm dry embrace.

Thom Gunn

我曾经说过，美国当代诗歌，已经很明显地“卡弗化”了，也就是说，诗歌写得很像卡弗的小说：带有大量细节的叙事，却没有明显的情节线。今天的这首《拥抱》就是这样。
一对多年的伴侣，一方生日派对后酒醉睡着，另一方突然长久有力地拥抱他（她），一个非常平凡的场景，感人至深。
本诗的作者索姆·甘（Thom Gunn，1929–2004）有着非常戏剧性的人生。他在十几岁时母亲自杀，受到巨大打击的甘躲进十八、十九世纪的文学作品中，四年后才能重新面对世 界。1960年代，甘随着时代风潮堕入混乱的同性恋、酒精和毒品的怀抱。到了1980年代，艾滋病的来袭让甘丧失了大量的朋友。
不断变化的生活让甘成为了一个“变化中的作者”。他的写作风格一直在改变，但是“冷静的抒情”贯穿始终，“有故事的拥抱”正是这个有故事的男人献给世界的礼 物。这首诗有一个有趣之处：你无法读出是男方抱住女方还是相反，或许这正是一个同性恋作者才能达到的特有效果。超越性别解读欲望和爱，这种能力被同性恋者 和神所共有。

荐诗 / 光诸
2015/05/25

题图 / Chiara Fede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