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密布的天空

你的目光仿佛蒙着一重雾气；
你的神秘的眼睛（蓝的？灰的？绿的？）
时而温柔，时而恍惚，时而凶残，
反射着天空的麻木以及暗淡。

神经受到无名的烦恼的振奋，
过于警醒而嘲弄沉睡的精神，
你唤起明亮、温馨、朦胧的往日，
让迷醉的心灵在泪水中沉溺。

你有时候就像那美丽的天边，
雾季的太阳照得它明亮耀眼……
乌云密布的天空落下了火光
你这湿润的风景是何等辉煌！

啊危险的女人，啊诱人的地方，
我可会也爱你的白雪和浓霜？
我可能从严寒的冬天里获得
比冰和铁更刺人心肠的快乐？

作者 / [法国]夏尔·波德莱尔
翻译 / 郭宏安
选自 / 《恶之花》，广西师大出版社，2002

Ciel brouillé

On dirait ton regard d’une vapeur couvert;
Ton oeil mystérieux (est-il bleu, gris ou vert?)
Alternativement tendre, rêveur, cruel,
Réfléchit l’indolence et la pâleur du ciel.

Tu rappelles ces jours blancs, tièdes et voilés,
Qui font se fondre en pleurs les coeurs ensorcelés,
Quand, agités d’un mal inconnu qui les tord,
Les nerfs trop éveillés raillent l’esprit qui dort.

Tu ressembles parfois à ces beaux horizons
Qu’allument les soleils des brumeuses saisons…
Comme tu resplendis, paysage mouillé
Qu’enflamment les rayons tombant d’un ciel brouillé!

Ô femme dangereuse, ô séduisants climats!
Adorerai-je aussi ta neige et vos frimas,
Et saurai-je tirer de l’implacable hiver
Des plaisirs plus aigus que la glace et le fer?

Charles Baudelaire

波德莱尔一生中有三个最知名的情人，分别是“黑维纳斯”冉娜，“白维纳斯”萨巴蒂埃夫人，以及“碧眼维纳斯”玛丽·迪布朗。《恶之花》中所有情诗，几乎都是写给这三位维纳斯的。如果说“白维纳斯”萨巴蒂埃夫人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神仙姐姐，让波德莱尔自惭形秽望而却步，那么“黑维纳斯”冉娜和“碧眼维纳斯”玛丽则可以说是两个“磨人的小妖精”，也许正因为玛丽的金发碧眼和反复无常，而让波德莱尔更受煎熬一些吧。

《乌云密布的天空》描写的对象正是“碧眼维纳斯”玛丽·迪布朗。玛丽是一名戏剧演员，是波德莱尔好友、剧作家邦维尔的情妇，玛丽因为出演邦维尔的戏剧在巴黎名声大噪，也让波德莱尔神魂颠倒。为争风吃醋，波德莱尔决心为玛丽写一部戏。戏写成了，但几经波折却没有剧院愿意上演。波德莱尔为了让玛丽获得演戏机会，居然去请求他一直看不上的女作家乔治·桑，因为乔治·桑刚刚完成一个剧本，准备上演。乔治·桑被波德莱尔言辞恳切的信打动，决定动用自己大作家的身份为玛丽安排成这个戏的女主角，不过被剧院以“玛丽太胖”为由拒绝。事后波德莱尔恼羞成怒，大骂乔治·桑，把平日对乔治·桑的不满尽情发泄出来。经过这件事，玛丽与波德莱尔也逐渐疏远。

在《乌云密布的天空》，波德莱尔把玛丽的眼睛比喻为神秘莫测的天空：“时而温柔，时而恍惚，时而凶残，/ 反射着天空的麻木以及暗淡”。整首诗透露出浓浓的受虐者的激情，女人的反复无常，时而冷淡，时而狂热的情绪，让一个被爱慕、妒忌、怀疑折磨得发狂的神经质诗人随时领受着冰火两重天的待遇。“我可能从严寒的冬天里获得/比冰和铁更刺人心肠的快乐？”这是诗人的设问，但其实是不需要回答的，她当然，也必须会爱她的白雪和浓霜，因为他必定从这严寒中获得了别人体会不到的快乐。

这几天的“世纪大寒潮”屡屡突破各地气温极值，各位在户外行走的朋友想必都有体会，什么是“比冰和铁更刺人心肠的快乐”。如果你真心领受到这样的快乐，愿你也有这样快乐的爱情（笔者在此一脸无辜而真诚的表情）。

荐诗 / 流马
2016/0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