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七
我与伊人本一家
情缘虽尽莫咨嗟
清明过了春归去
几见狂蜂恋落花
其八
青女欲来天气凉
蒹葭和露晚苍苍
黄蜂散尽花飞尽
怨杀无情一夜霜
作者 / 仓央嘉措
翻译 / 曾缄
选自/ 《仓央嘉措情歌全集》
就像阿紫偷偷在虚竹的面里加鸡汤一样,我们总是对出家人凡俗的一面津津乐道,好像戳穿了什么秘密似的。
译者曾缄对仓央嘉措的评价是“佛教的罪人,词坛的功臣”。为什么?因为他的诗里“佳人”出现了太多次,世俗的情爱亮得刺眼;又传说他常常流连于拉萨市井,夜晚潜出布达拉宫与情人幽会……一些人的心灵难免会受到伤害:你堂堂六世达赖,怎么可以像世间凡夫一样有小情小爱?或者,什么灵童、雪域最大的王,还不是跟凡人一个样?
而传奇的人生当然有另外的版本。这个版本来自一些穿黄袍的虔诚信徒和戴眼镜的学者,他们为仓央嘉措立的传就像任何尊者大师的传记一样,讲他出生时天上的祥瑞,童年的天赋异禀,依止的诸位上师,他的政治遭遇,他的游历四方弘法利生……他智慧、慈悲,圆满如佛。
哪一个才是真的仓央嘉措?
有趣的是,指责仓央嘉措不检于行的人一样承认他“学瞻才高,在诸世达赖中最为杰出”;不苟言笑的传记也未绕开“50年代,(广宗)寺内住持还出示过六世达赖的遗物,其中有女人的青丝等”。悲智两足的活佛和温柔似水的情郎似乎确实可以在一个人身上并存。所以最后的问题是:爱情跟佛能共存吗?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这不是仓央嘉措的疑问,他自己就是回答。
为什么要把爱情和佛对立起来呢?为什么要把爱情和慈悲对立起来呢?为什么要把爱情和神圣对立起来呢?爱情从来不是圣人排斥的东西,反而恰恰是凡夫恐惧的东西。
爱情常常被我们至高化或妖魔化。有多少人为了爱情可以否定一切,又有多少人视爱情如洪水猛兽,避之犹恐不及。但爱情只是人与人之间连接的一种方式,我和你连接在一起,我们一起分享一段生命,一起走向一个地方。浪漫,无常。
生命中的连接如恒河沙数,而娑婆世界情执尤重。爱情不过是分享一段生命,共赴一个地方,我们却要受伤害。秋天到来,黄蜂死了,落花散了,这是多正常的事情。情缘虽尽,美丽的人儿你不要叹气呀。生死无常,多情的人儿你不要害怕呀。
仓央嘉措自己就是回答。他的一生从未逆水行舟,而是随缘安住。如果缘是一个如花的女子,他不会拒绝;如果缘散,他也不会强留。人生若能如此,还会受什么伤害呢?
“佛度有缘人”的意思可以简单理解为,他要度你,你得先跟他有连接才行。史载仓央嘉措度人无数,他的生命要与无数人连接,爱情是其中一种方式。能与仓央嘉措分享生命同登彼岸的女子,毕竟不寻常。仓央嘉措诗中赞当垆酒家的女子为“空女”(曾缄注:空行女是诸佛眷属,能福人),因此对于他,道歌即是情歌,情歌亦是道歌,浑无分别。
“住进布达拉宫,我是雪域最大的王。流浪在拉萨街头,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假设这真是仓央嘉措说的话,也没什么好惊奇的。这种坦然的、喜乐的自在,倒是真值得赞叹。
出现在他诗里的女子,也必能甜笑着说出,我是世间最美的情妇。
范大与我分享他依照各种译本摹写的仓央嘉措诗,颇得我心,其中这两首是这样子的:
花开时节早过,蜜蜂未曾悲哀。
既是因缘已尽,我又何苦伤怀。
严霜打上草叶,传报凛凛寒风,
定是风霜将至,催散鲜花蜜蜂。
荐诗 / 刘宛妮
2016/0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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