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吉托先生看报纸

头版报道
120名士兵被杀

战争漫长
你要习惯

紧邻这篇新闻
是一件引人入胜的罪行
附着杀手的照片

科吉托先生的目光
冷漠地滑过
那些士兵的牺牲
带着强烈的兴趣
投向日常的惨剧

一个三十岁的农场工
身陷躁狂的抑郁
杀死自己的妻子
和两个年幼的孩子

我们被告知他们
被杀的确切方式
尸体的位置
还有其他细节

在地图上尝试寻找
120个阵亡者毫无意义
距离太遥远了
像一片密林遮掩他们

他们无法激起想象
他们人数太多
末尾上数字的零
使他们变得抽象

进一步深思的主题：
怜悯的算术

作者 / [波兰] 兹别格涅夫·赫伯特
翻译 / 冬至

Mr. Cogito Reads the Newspaper

The front page reports
120 soldiers were killed

the war was long
you get used to it

right next to this news
of a spectacular crime
with the killer’s photo

Mr Cogito’s gaze
moves with indifference
over the soldiers’hecatomb
to plunge with great relish
into the quotidian macabre

a thirty-year-old farmworker
in a state of manic depression
murdered his own wife
and two small children

we are told the exact
way they were killed
the position of bodies
and the other details

it’s no use trying to find
120 lost men on a map
a distance too remote
hides them like a jungle

they don’t speak to the imagination
there are too many of them
the numeral zero on the end
turns them into an abstraction

a theme for further reflection:
the arithmetic of compassion

Zbigniew Herbert

昨天普利策奖公布，新闻奖最为引人注目。除了难民焦点之外，美国女记者冒险揭露东南亚奴隶劳工事件，令人叹服。这不由让许多人将本地与大洋对岸的新闻业进行对比。结合当下的生活体验，我想到了赫伯特的这首诗。

赫伯特虚构了一个著名的文学形象“科吉托先生”（Mr. Cogito），或译为“我思先生”。这源自笛卡尔的哲言“Cogito Ergo Sum”（我思故我在）。在以他为主角的一系列的诗作中，科吉托先生整体上是一位略显孤僻、刻板的知识分子，面对世界的方式就是不断地思考。看报纸时，他因两篇相邻而迥异的新闻而陷入深思。

像诗中所讲，我们也更喜欢看那些引人入胜的新闻，仿佛爱读情节性更强的故事一般。我们终日为生计所累，只好苦中作乐，看娱乐八卦、名人绯闻消遣消遣。花边新闻看腻了，我们就转向国外，看看发生了什么大灾大难，可以悲天悯人，可以幸灾乐祸。有时会想，国外的事情还是太遥远，看看国内新闻会更精彩。

是啊，真是精彩无比。一则则令人惊奇的新闻接连不断，岂是国外可比。科学技术比不上，文明礼教比不上，而在新闻的精彩程度上，国人绝对自信满满。每天翻看报纸，打开手机，看新闻，议论新闻，再离奇的故事看多了也会麻木，难免变得厌倦，最后还是感慨世事之枯燥。何谈去思考新闻发生的原因，更枉论探究事件发生的后续。

诗中值得深思的是怜悯的算术，而我们需要学习的该是什么知识？

荐诗 / 冬至
2016/04/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