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灵的这个村落定居下来,
亲爱的,你受得了吗?确实,那大厅,
那水松和著名的鸽子房还在,
一如我们儿时,但那一对老人
曾如此同等爱我们的,却已死了。
现在它成了过客的旅馆,
并不怎么严格:有一条公路干线
就在它的门口经过,一夜间
一些淡饮料的小店林立起来。
那廉价的装饰,尖叫的游泳池,
那到处一样的小镇的时髦感,
你真的能把这一切当做家,而不是
寄希望于和一个陌生人的无心之美
做偶然的、羞怯的邂逅?
呵,你果真能在我们的笨拙中看到
邻居们想协助和爱的强烈愿望?
作者 / [美国] W·H·奥登
翻译 / 查良铮
It’s So Dull Here
To settle in this village of the heart,
My darling, can you bear it?
True, the Hall
With its yews and famous dovecote is still there,
Just as in childhood, but the grand old couple
Who loved us all so equally are dead,
And now it is a licensed house for tourists,
None too particular: one of the new
Trunk roads passes the very door already,
And the thin cafes spring up overnight.
The sham ornamentation, the strident swimming pool,
The identical and townee smartness,
Will you really see these as home and not depend
For comfort on the chance, the shy encounter
With the irresponsible beauty of a stranger?
O can you see precisely in our gaucheness
The neighbors’ strongest wish, to serve and love.
在最早的诗作《分水岭》(1927年)中,奥登写到:
当再次返回,你必定沮丧又烦恼:
这片土地因为隔绝而将无法沟通
不要过于满意于一个盲目地寻找远方而非此处的面孔的人;
你汽车射出的光也许穿透卧室的墙壁,
却无法唤醒睡着的人;你或许听到
从无知的海面刮来的海风
自顾自地冲撞窗户玻璃,而榆树不会喊叫
它毫无阻碍地焕发生机,因为春天已经来临;
但未必如此。在你近旁,高过了草尖,
芒穗在决断前镇定如常,已经察觉了险情。
这首诗结尾所用的词语是“险情”,从而使我们明确地读出诗作的主旨。人与世界的信任关系是很微妙的,如果本来还有这种信任关系的话,那么,破坏这种信任关系的通常是时间、距离和变化与自我。通常,人们会对陌生的环境保持高度警惕,而对熟悉的环境则十分自信,然而这种经验也会被打破,在一种整体被毁坏的生态环境中,熟悉的环境和人事也无法轻易被信任。
《这儿如此沉闷》和《分水岭》的主题类似,游子回乡目睹物非人非的世界,于是开启了警惕的按钮。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奥登一直深陷于此。现代社会不同于古典社会的一点是,一切都不断地、彻底地改变着,这种改变在加速,改变的加速,意味着一切都不再确定,甚至包括人的品性。
说起回故乡,近来我的体验非常深切。去年我回到故乡小镇,巨大变化使我不由地心生警惕,仿佛身处毫无把握的异境。由于时间隔阂距离、由于荒僻的孤悬,以及一切人与物的飞速变化。此种情况下,你还能对静态记忆与现实错愕的故乡保持原有的信任吗?至少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你会变得十分“笨拙”。
所以,目睹了村落的变化之后,诗人会疑虑:“寄希望于和一个陌生人的无心之美做偶然的、羞怯的邂逅”是否过于天真(《欲望号街车》中,白拉蒂就是“寄希望于陌生人的善心”,结果很惨),非常怀疑“邻居们想有协助和爱的强烈愿望。”
荐诗 / 阎海东
2016/0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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