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边缘

他们足够年轻，以至于相信
没有什么能够改变他们，他们迈出这一步，手拉手，

进入弹坑。这夜晚充满着
黑色的牙齿。他的假冒劳力士手表，

将在几周后在她的面颊上打碎，现在
就像迷你的月亮，悬于她的头发中。

在这个版本的故事里蛇是没有头的——就像
在恋人的脚踝上散开的琴弦。

他掀开她的白色棉布裙，揭示出
另一个小时。他的一只手，他的两只手。

两只手间的音节。哦父亲，哦预感，被压进
她的身体——就像田野用蟋蟀的哭叫

把自己撕碎。告诉我废墟如何用大腿骨
建立一个家园。哦母亲，

哦分针，教会我如何
把持住一个男人，就像干渴

把持住水源。让每条河流嫉妒
我们的口唇。让每个亲吻如季节般

击打身体。在那里苹果用鲜红的蹄子
雷击大地。还有，我是你们的儿子。

作者 / [美国] 奥申·王
翻译 / 光诸

A Little Closer to the Edge

Young enough to believe nothing
will change them, they step, hand-in-hand,

into the bomb crater. The night full
of black teeth. His faux Rolex, weeks

from shattering against her cheek, now dims
like a miniature moon behind her hair.

In this version the snake is headless — stilled
like a cord unraveled from the lovers’ ankles.

He lifts her white cotton skirt, revealing
another hour. His hand. His hands. The syllables

inside them. O father, O foreshadow, press
into her — as the field shreds itself

with cricket cries. Show me how ruin makes a home
out of hip bones. O mother,

O minutehand, teach me
how to hold a man the way thirst

holds water. Let every river envy
our mouths. Let every kiss hit the body

like a season. Where apples thunder
the earth with red hooves. & I am your son.

OCEAN VUONG

 

大家好，周一的“小黄诗”又来了。

这首诗和以前的有点不同，它有两种读法。一种是把最后那句看起来唐突的，尴尬的，费解的“还有，我是你们的儿子”忽略掉，它就是一首普通的“小黄诗”。它描写了男女之间危险的激情。

另一种读法是我迫不得已做过的——带着最后一句思考全诗的意义。我纠结了好长时间是否要推出这首诗，因为如果推，我就需要先读懂它。后来我想通了——为了“读睡”付出一点脑力还是值得的。

我想，文中开头的那对男女是作者的父母。在战争岁月里，他们的一小时的激情成为了作者生命的开端。但是后来有不幸发生——不然父亲的假劳力士手表也不会被击碎在母亲的面颊上。

本诗的作者奥申·王出生在越南西贡，成长在美国，可以想像他的父母在动荡时代里的沉浮和挣扎，也可以想像在战火蹂躏的土地上的爱情是多么危险而又刺激。

除了过去时，本诗还有另一种时态。在现实中，诗人正在和自己的情人一起踏入激情之河，现实和历史融为一体，难以分割。这一切都必须在读到令人震惊的最后一句后，回头再读才能够发现。最显著的线索是，在“告诉我”之后，诗逐渐由第三人称变为第一人称，暗示诗人正从想像进入现实。

奥申·王在美国诗坛的地位已经相当显赫。他的描写能力很强，但在群星闪烁的诗坛也并不算突出，真正引人注目的是他诗中经常出现的“凶险”的转折。《赫芬顿邮报》如是评价他的诗集：“任性而又打眼，这是一本值得读了又读的书。”

《接近边缘》这首诗的结尾就像这样一个电影结局：一辆跑车冲向悬崖，在最后的时刻来了一个180度的转弯，虽然轮胎已经冒烟，但车尾仍然在向悬崖接近……

虽然如此，我还是不能“原谅”这首诗。我没法接受它，只能把它呈现在这里给大家“批判性的赏析”。因为我觉得，在做爱的时候想到父母，就像在浸湿的地毯上野餐，是一件我没法接受的事情……

 

荐诗 / 光诸（微信号：ghostinthezoo）
2016/09/05

 

题图 / Luca Bortolat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