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时间是一卷布,棉质
印花点缀着翼龙,
我会选择皮革。
摩托夹克,鹿皮
裤衩儿。我会尾随哺乳动物
沿着丹宁高速路,造梦
在它们油亮的皮毛间,或者
我会是一个史学家
以衣蛾蛀洞的尺寸,丈量历史进程。
我会沿着磨损线头
侦察居住地的分裂,海滨城镇
淹没于蓝色锦缎,珊瑚挂毯
后来,我会赢得尊重
因为解放蜘蛛
与蚕。我会活着看见我的剪影
拼接进公共广场。却仍然
无法终止宏大的拆解
我会将自己制成皮革,求其保全。
作者 / [加拿大] 克莱尔·考德威尔
翻译 / 黄丁如
If time were a bolt of cloth, cotton
print flecked with pterodactyls,
I’d opt for leather.
Motorcycle jackets, deerskin
panties. I’d stalk mammals
along denim highways, dream
between their oily pelts, or else
I’d be a historian chart progress
by the size of the moth holes.
I’d inspect settlements split
along fray lines, seaside towns
drowned in blue damask, reefy tapestries.
Later, I’d be revered for my role
in emancipating the spiders
and silkworms. I’d live to see my silhouette
patchworked into public squares. Still,
there’d be no way to stop the great unravelling.
I would tan my own hide to save it.
Claire Caldwell
selected from Invasive Species, Claire Caldwell, Buckrider Books, 2014.
本诗的第一句取自罗因顿·米斯特里的小说《微妙的平衡》。此书的主人公之一皮草匠阿姆说:“如果时间是一卷布,我真想把里面烂了的部分都裁掉。把那些可怕的夜晚剔除,然后将完好的部分缝在一起,让时间变得可以承受。然后,我会把它穿在身上,永远幸福地生活。”这当然不会是一个幸福的故事。主人公们无力裁剪命运,只能被动地以血泪点缀时代的挂毯。
考德威尔的诗以另一种姿态提出了与小说呼应的问题:小人物如何想象历史?诗人以微观的缝纫手艺叩问浩渺的历史时空,在缝纫的实词与抽象的虚指间来回穿梭, 指尖方寸也能展开历史的宏大叙事。
有些双关中译无法充分传达:如末句的 “tan my own hide,” 字面意思是“将我的皮毛制成皮革”;而在俚语里,“tan one’s hide” 则有给某人以一顿老拳的意味,往往用于自上而下的威胁。在此,制革的意象与俚语的变奏,暗示了小人物自觉参与历史所要领受的暴力。
当然,这首诗的主调仍是谐谑而轻盈的,历史于小人物而言固然有许多不可知与不可说,话语的权威可以轻易将往事拆解重造或一笔勾销,但想象是自由的。透过衣蛾在织物上留下的虫眼,也许能追问另一种历史,窥视另一个宇宙。唯有想象,能以有涯随无涯,让时间有了织物的温暖。
荐诗 / 黄丁如
2019/1/16
去年9月,我曾和译者丁如前往波士顿Isabella Stewart Gardner Museum,看了一场以织物为概念的现代装置艺术展。其中,William Kentridge题为Porter Series: Russie d’Europe的一件展品印象深刻(上图)。深色部分由织毯拼成,形如肩扛行军床的一位旅人,背景则是19世纪地图。这位匿名者,是在游牧、迁徙、逃难、流亡,抑或仅仅无家可归?展品说明中有这样一句:“流浪人的主体,与织毯材质扣合:易卷,方便携带。它象征着人类历史的坚忍部分。”
荐诗 / 曲木南
2019/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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