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

唉，谁会重视一个奇迹呢？
至于我，除了奇迹我一无所知，
无论我是走在曼哈顿的街道，
或者让视线越过屋顶，投向天空，
或者赤着脚沿着海滩边涉水，
或者站在林中的树底下，
或者白天和任何一个我爱的人交谈，晚上和任何一个我爱的人同眠，
或者晚餐时和其他人坐在桌边，
或者乘车时看着我对面的陌生人，
或者夏日午前观察蜜蜂在蜂巢周围忙碌，
或者在田野里觅食的动物，
或者是鸟类，空气中飞虫的奇妙，
或者是日落的奇妙，如此宁静而明亮地闪耀的群星，
或者是春天的新月那精致优雅的纤细的弧形；
这些和其他，一和一切，对我都是奇迹，
都关乎整体，又各自独立，各从其位。
对我来说，光与暗的每一个时辰都是一个奇迹，
每一立方英寸的空间都是一个奇迹，
大地的每一平方码都铺展着同样的东西，
每一英尺之内都拥挤着同样的东西。
对我来说，大海是一个持续不断的奇迹，
游泳的鱼——岩石——波浪的运动——载人的船，
还有比它们更奇的奇迹吗？

作者 / [美国] 惠特曼
翻译 / 马永波

Miracles

Why, who makes much of a miracle?
As to me I know of nothing else but miracles,
Whether I walk the streets of Manhattan,
Or dart my sight over the roofs of houses toward the sky,
Or wade with naked feet along the beach just in the edge of the water,
Or stand under trees in the woods,
Or talk by day with any one I love, or sleep in the bed at night
with any one I love,
Or sit at table at dinner with the rest,
Or look at strangers opposite me riding in the car,
Or watch honey-bees busy around the hive of a summer forenoon,
Or animals feeding in the fields,
Or birds, or the wonderfulness of insects in the air,
Or the wonderfulness of the sundown, or of stars shining so quiet
and bright,
Or the exquisite delicate thin curve of the new moon in spring;
These with the rest, one and all, are to me miracles,
The whole referring, yet each distinct and in its place.
To me every hour of the light and dark is a miracle,
Every cubic inch of space is a miracle,
Every square yard of the surface of the earth is spread with the same,
Every foot of the interior swarms with the same.
To me the sea is a continual miracle,
The fishes that swim—the rocks—the motion of the waves—the
ships with men in them,
What stranger miracles are there?

Walt Whitman

“民主诗人”惠特曼认为，诗人的精神要与国家的精神相适应，诗人要体现国家的地理、自然生活以及湖泊与河流。他进而认为，政治家更要学习大自然的政治，那种“宏伟、正直、公平”，因为人类社会中的民主的先决条件是自然中的民主，他由是这样劝导说：

你所做所说的一切对美国只是些悬空的幻影，
你没有学习大自然——你没有学到大自然政治的宏伟、正直、公平，
你没有看到只有像它们那样才能服务于这些州，
凡是次于它们的东西都迟早得搬出国境。
——《给一位总统》[1]

惠特曼认为，诗人永远与时间和空间合奏，与大自然这个围绕着他的庞大而多样的现象密切联系和相互吻合，彼此融洽、满足和相安无事。在1855年版《草叶集》的序文里，惠特曼写道： “在所有人类之中，伟大的诗人是心气平和的人。”惠特曼的这种谦逊平衡了人本主义膨胀的骄傲自我。在诗人眼中，民主的地位虽然崇高，但是其象征却是自然界中最为卑微的小草；他心目中的新人，说的是“草一般简单的话”。他重视民主，但更重视民主与自然的关联：

民主与户外的关系最为密切，只有与自然发生关联，它才是充满阳光的、强壮的和明智的，就和艺术一样。要调和两者的关系，就需要去检查它们，限制它们，使之远离过度和病态。在出发之前，我要为一门非常古老的功课和必需品找到特别的证明。美国的民主，在它无数的个体方面，在工厂、车间、商店、办公室中——拥挤的街道和城市的房屋，以及所有生活复杂的方方面面——都必须与户外的光、空气、生长物、农场景象、动物、田野、树木、鸟、太阳的温暖和自由的天空保持固定的接触，以变得坚韧、有生机，否则，它肯定会缩小和变得苍白。在不平等的条约上，我们无法拥有一个手艺人、工人和平民百姓的伟大种族（那是美国惟一的特定目标）。我设想过，整个新世界的政治、理智、宗教和艺术，如果没有自然成分作为主体，作为它的健康成分和美的成分，美国的民主就不会兴旺，就不会变得英勇。

最后谈谈道德，马克·奥勒留曾说：“何为德行，只是对自然鲜活的、热忱的同情而已。”也许，所有时代，我们的时代和即将到来的时代，真正的诗人、奠基人、宗教、文学的种种努力，本质上一直是一样的，将来也是如此——那就是将人们从他们顽固的迷失和病态的抽象中，带回无价的平等、神圣、原初的具体之中。[2]

[1]惠特曼：《草叶集·上》，楚图南等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87年版，第497页。
[2]惠特曼：《典型的日子》，百花文艺出版社，2008年版，第219-220页。

荐诗 / 马永波
2015/01/01

题图 / 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