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后
柳树上挂满了天南海北的故事
我常常带着学生
观察它的叶子
触摸它的肌肤
看故事从枝头片片飘落
我不想教孩子课本上的道理
只想带他们闻闻花香
在草地上打打滚儿
和一只蜗牛成为朋友
喜欢它的可爱
也心疼它的柔弱
我们那么渺小
却比伟人多爱了一棵草
作者 / 李田田
选自 / 《有只狐狸看月亮》,广东人民出版社
文 / 李田田
真没想到,那篇文章(指李田田2019年10月11日写的《一群正被毁掉的乡村孩子》)会引起如此大的轰动。这几日,心情十分复杂,难以平息,不如还是用文字向你们诉说吧。
我生在湖南湘西一个偏僻的小寨子,由于家族重男轻女,出生后的第五天就被连夜送走、寄养在一位远房外婆家里。外婆老了,她给我喂了很多过期牛奶,导致我差点死去。在医院里几次抢救,父母便把我接回了家中。可没多久,父亲意外去世了,那年我4岁。
家里的重担落在母亲一人身上,有好几回因为交不起学费,就要辍学。不过我成绩特别好,学校老师找了希望工程帮我,还有一位日本姐姐,她偶然读到我写的一篇日记,很是感动,决定资助我。她把日记带走并发表在了日本报刊上,一直资助我从小学四年级到大学毕业。
我读的是定向免费师范生,虽然我的中考成绩是全县第三名,但由于家里没钱,加上弟弟也要继续学业,所以我报考了湖南第一师范学院。或许是家乡的山清水秀、儿时的经历,给了我一颗敏感多愁的心,我爱上了用文字表达自己。
15岁时我开始写诗,大学期间写了很多,没有投稿。只有几首发在博客上,被杂志编辑看中选发了。直到大三,我遇见了一位厉害的文学老师,他鼓励我潜心学习,好好写作。毕业后,我第一次投稿,就被《诗刊》重推发了头条。去年我开始转型写小说和童话,两篇小说编辑读后大赞很快就被《湖南文学》发表了,今年的童话也发在了《花火》上,而后被《湖南日报》重推。
这些使我更坚定了自己的文学梦。白天我和学生打成一片,尽快完成工作上的事,我给学生买了许多课外书,孩子们特别喜欢我,很多家长也是。下班后,我会先运动一小时,然后写作至深夜,与人少来往。我希望活得丰富,真诚地活着,活出自己的生命价值。
犹豫几年,我写下那篇文章。我以为会招来诋毁,网友的鼓励和关心却令我感动不已。“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说的就是我们的友情吧。因此,我决定发几首写的诗,一篇童话,来答谢你们,用文字致以我真诚的谢意,用文字来明志。希望将来能够出书,为孩子们带去惊喜。希望世界如我的童话,那般美好……
李田田,一位湘西的90后乡村女教师,喜欢写诗,写童话,喜欢穿汉服,喜欢叫自己“小仙女”。在一个叫“桃溪”的小学,她是唯一一个“穿汉服,头戴发簪的老师”,她喜欢被“那群六七岁的孩子好奇地尾随”,“宽大的衣裙随风飘舞/我听到他们在议论田田老师是仙女/我就真的以为自己是来自星星的人”。
读她的自述,我们知道她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湘西偏远山区,一个叫拔出科的小寨子,小时候被送给远房的外祖母抚养,因为喝过期牛奶,差点丧命。后来被家人回到,4岁父亲去世,由母亲一人抚养长大。因为学习优秀,通过“希望工程”和一位日本“小姐姐”的资助,得以完成学业,成为一名定向免费师范生,分配回本县乡村教书。
他有一个做公过务员的男朋友,大她十几岁,陪伴她在乡下生活。在一首叫做《希望》的诗里,她是这样写的:为了她,男友“辞去了大城市的公务员工作/回到乡下建房搭院/重新开垦已荒废的土地”。村民们认为土地不值钱,粮食不值钱,他们却要“在不值钱的地里/种下了朝阳和晚霞/种下了爱情和汗水”,她认为,那样“我们就变成了祖先”。很有一种在贫瘠的土地上重新“创世”的气魄和浪漫。
她用诗歌描写故乡,和故乡人贫困的生活,诉说乡村教育的种种问题,以及与学生们相处的美好,读过她的诗的人,无不觉得她有一颗难得的未被世俗和体制化“潜规则”染污的童心。有人说她是中国的金子美玲,写出只有在童心的观照下才有的那种纯真的美和痛。
正是因为有这样一颗透明的童心,才会有最直接的社会观察,和由此产生的未曾犹豫的“责任感”,所以才会在2019年写下《一群正被毁掉的乡村孩子》这样的文章,指陈教育的形式主义,引发全国的关注,也成为当地一些人的眼中钉。这给她带来一些知名度和赞美的同时,带来更多的恐怕是更大的压力和指责。我们从她的诗里知道,此后的生活并不快乐,甚至产生了重度抑郁:
“他们劝我要好好活着/听医生的话按时吃药睡觉/他们惊讶年纪轻轻/怎么会患上重度抑郁症?”她说:”全世界都很幸福,只有我病了”。
而在那首《精神病患者》里面,她隐约透露出自己已经不再是一名乡村教师,但她仍然时刻想念着那些孩子。在她的视频号里,仍然有她带领孩子背诵《少年中国说》的视频。
在今天这首诗里,她说:“我不想教孩子课本上的道理/只想带他们闻闻花香/在草地上打打滚儿/和一只蜗牛成为朋友”。因为她知道教育已经出了什么样的问题,课本上的大道理,不如一朵花的香气更真实。和一只蜗牛交朋友,是因为它的柔弱,是因为我们和蜗牛一样都是渺小的,“却比伟人多爱了一棵草”——这一句写得如此自然,却力透纸背,一种最基本的人道主义情怀的后面,透露出世界背后千钧之重的真相。站在蜗牛和一棵草的一边,和村上春树所说“站在鸡蛋一边”的道理是一样的。
她最近的这次失踪,是在怀着四个月身孕的情况下,被地方有关方面“强行”送往精神卫生机构。这种近乎野蛮的处置方式,带给人的是不敢深思的巨大不安。“精神病院”作为一个口袋式的隐喻,几乎能装进所有“不正常”的脑袋。
今天,她就是那只蜗牛,那棵草,我们并非仅仅心疼她的柔弱,还有她那颗纯真透明却饱含正义与良知的心,而这颗心正在被无形的力量碾压着。
我们爱这样“一棵草”,就是爱这世界上每一个勇敢表达真实和良知的普通人。我们希望她尽快平安回到我们视野中来,仍然用这样一颗童心去自由而无虑的表达她所珍视的一草一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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