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言

在我的旧卧室，我伸手取出盒子，
未被打扰的岁月的灰尘
飞扬在下午的光线中。儿时的我们

将名字写在傅了粉似的地板上。我浏览
高中的成绩报告单，忘了归还的
图书馆的书，现已破碎不堪的信。

我的手停在一个信封上，密封却没有寄出。
在正面，是我们邻居的名字，
在背面，在我家人的名字上方，我将
手指滑落到封盖之下，撕开岁月。
在里面，我发现一张二十年前的圣诞卡，
给隔壁裁缝的问候，他已离世，
是我父亲写的，他已离世。

多么短暂和难以追寻：我们的行动，
书写与遗忘，
以及由它们展开的生活。
打开一封并非写给我的信，
我不知道我是在窃取一份礼物，
还是在完成一个微小而必要的仪式。

在布满灰尘的房间，我大声念出他们的名字，
将卡片重新放回那些旧纸之中。

作者 / [南非] 嘉贝巴·巴德伦
翻译 / 冬至

Postscript

In my old bedroom I reach for boxes
and the dust of undisturbed years rises
in the afternoon light. As children we drew

our names on such powdery floors. I flick
through high school report cards, forgotten
library books, letters now tearing and flaking.

My hand pauses on an envelope, sealed but unsent.
On the front, the name of our neighbours,
on the back, above the name of my family, I slide
a finger under the flap and tear open the years.
Inside, I find, on a Christmas card two decades old,
a greeting to the tailor next door, who has since died,
in the writing of my father, who has since died.

How brief and irretrievable our actions,
the writing and the forgetting,
and the lives that unfolded from them.
Opening a letter not addressed to me,
I wonder if I am stealing a gift,
or completing a small, necessary ritual.

In the dusty room I say their names out loud
and place the card again among the old papers.

By Gabeba Baderoon

在某个旧房间，某个旧衣柜，某个旧书桌，或是某个抽屉中，我们常常遇到过去的东西，蒙尘的书本，泛黄的纸张，从未使用的一支纪念钢笔……

我们也可能遇到过去的自己，甚至过去的他人：我们挤在小小的证件照里，脸上是青涩的严肃；我们挤在一张褪色的照片里，保持或已丢失的笑容。

这首诗就描述了与过去的物、过去的人再次相遇的时刻。诗人在自己尘封的旧卧室里，发现了许多旧物，而最让她惊奇的是一封既不是自己写的、也不是写给自己的信。信封里是一张圣诞贺卡，诗人的父亲向隔壁裁缝表达自己的问候。

一封未被送出的信，再也无法送出了，因为写信的人和收信的人都已离世。这将诗人从日常的怀旧引向了对生命的沉思：在生命的展开和铺陈中，我们很难维持一种连贯而饱满的生活。我们的欲望扑朔不定，我们心意涌起却短于行动，一生被逗号、顿号、省略号所磕绊……我们的生命里散落着一些断掉的剑，几处烂尾楼和许多人残缺的影子。

面对这一生命的真实，除了唏嘘，我们还能做什么？

诗人在结尾用仪式般的行动，在补全生活的残缺：她大声念出了两个名字，过去那份无疾而终的问候，似乎在声音中完成了传递。

生命常残缺，所以我们写作，我们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