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笼子出生的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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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 / Craigie Aitchison

笼马 

笼马*是带着笼子一起出生的马。
刚出生的时候笼子还柔软,湿湿的,贴在身上。
幼马挣扎着站起来,笼子先是蜷曲着,然后慢慢执拗地坚立,像蝴蝶的翅膀暗中伸展。
笼马一生都在自己的笼里。
死的时候笼子也枯萎。
笼马热爱奔跑。
那一夜你听见不间断的奇异声响,你知道那是笼马拖着自己的笼子,自由奔跑。

*笼马:学名Hippos jaole,奇蹄目马科

作者 / 范晔
选自 / 《时间熊,镜子虎和看不见的小猫》,世纪文景×时间熊

 

若干年前,求学墨西哥的诗人,与作家刘易斯·卡罗尔一样,掉进了想象的“兔子洞”:眼前等距排列、宛若棋子的兔子们,被幻想成了向火山心脏挖洞的“火山兔子”。多年之后,再读到这些“彼此间离,互不连接”“时时都独自呆着,时时都和大家在一起”的“火山兔子”,幻想竟也有了“对号入座”的可能。

从《火山兔子》开始,诗人便将幻想中观察到的动物,编写成了系列短诗,甚至不惜动用拉丁文与博物学,煞有介事地为各个动物编目:“乌托邦尼兔”(Utolepus bunny)自由自在地生活在“乌托邦”,奔跑的“风铃狮子”(Leon chuang-tzu)犹如一台“高速行驶的巴洛克音乐会”,“呼噜夜莺”(Luscinia ronroncando)治愈着失眠者,“橡皮象”(Elephas sahpele)替人擦除着后悔、羞愧与痛苦。当人类为了搞清楚雪花蜜的味道,大肆捕猎“北极蜜熊”(Ursus maritimus mellifluus)而导致其灭绝时,诗人写下了这样的结语:

“自以为聪明的人类不明白:
残忍者永不能知晓关于甜的秘密。”

这些动物短诗,显然酷肖童话。随着诗人从“惨绿青年”迈入“中年奶爸”,更多亲子对话在诗中显现。当诗中的孩童被迫扎进各种魔法补习班、提高班、冲刺班,当孩童的星球无法体认学习“咒语”的快乐,童话也在讲给成年人听。

“笼马一生都在自己的笼里。”这让人联想起契诃夫《套中人》里的设定,“别里科夫一生总把自己包在壳子里”。然而,相比于“套中人”的人性讽喻与社会批判,“笼马”却更近似存在主义哲学意义上的象征。笼子随着马一起出生、一起死亡,成为了生命与生存的一部分,也见证了处世的困境与无限的可能。它并不仅仅是一切外在局限的喻体,它就是每个个体的日常。

每一个体验过“笼中之感”的读者,大概都能领会诗歌语言之外的丰富,都能透视童话背后的寓言。这些动物短诗之于读者,如同诗集中的另一种生物“镜子虎”(Tigris specli),“住在镜子的另一边,却知道自己所有的秘密”。

或许,正是这些与生俱来的“笼子”,才见证了生命突围的勇气与热情。

因为在无数个日夜,“你听见不间断的奇异声响,你知道那是笼马拖着自己的笼子,自由奔跑”。

 

荐诗 / 曲木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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