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歌
接受往昔的折磨
最好用沉重的墓石
使我相信我的未来
让我忘掉你时侧着身子
像房间里家具太过笨重
像只被单身汉撞见的野猫
在房顶上跳过清晨的浓雾
哦别来纠缠我请别
再一次地请你放下花束眼泪
我看见少年的我低下头去
在桌上自己的名字下悲叹
星空迂回如水流
运载小小的骸骨
厄运已像戒指一样
套上你跟我的指节
我特别喜欢读庞培的诗歌,因其深情,以及缠绕诗歌的古典气质。
就这首诗来说,古典倒不是修辞意义上的,而是时空上的不真实感。今天的这首诗忧伤而痛苦,似是悼亡,尽管并未明言,词句的择取却让人感到心紧,就像低气压的阴雨天,望向窗外的朦胧,你会有一种溺水的无力感。
诗歌没有过渡,第一节的第一句,就表达出回忆的无法承受,希望能把进行回忆的地点,转移到墓室去,意即死后。
“沉重”和“墓石”这两个词有很强的冲击力,代表绝望和斩断,却也足够清晰确定,不用挣扎在反复的深渊,因为生活已无法再继续,那种思念之痛已经超过了极限。
别在这里,真的,这里触景生情,换个地方吧,会好受一些,最好死了,死了就都没有了。
第二节立即就让我想到特朗斯特罗姆的短诗《尾声》中的一句:静谧的房间。/月光下,家具站立欲飞。两首诗所体现的技法与氛围,也十分贴近。《尾声》中实物的轻盈化形成一种对抗,而《夜歌》同样如此,侧着身子以便更好地通过(类似马克吐温的笔名来由),因为环境是那样的狭窄与沉重。单身汉啦,野猫啦,都是无拘无束和扔掉包袱的比喻,这就极大地反差了关于“你”的回忆的沉重。
忘是肯定忘不掉的,忘了就没有这首诗了。忘记只是溺水者发狠的傻话而已,但忘记作为愿望,实在可见记忆之深而用情至深。
第三节再一次发出祈祷般的渴求,我已经感到“我”开始崩析,开始降解,就像时间定格在玻璃摔出窗框的一瞬,还未摔碎,但即将。崩析的结果是重塑,就像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暂时甩开了无法面对的回忆,诗人看到了这一切开始的根源,那个令人怜惜的、希望有另一个名字能和自己的名字并在一起的少年。
以花束和眼泪来总结记忆,这是多么伤感,多么令人心情复杂。星空和水流都是时间的隐喻,再进一步,都是回忆。
我倾向于认为“骸骨”是指逝去的人,所以是悼亡诗,但是也可以是诗人对失去灵魂与血肉的自己的描画,也可以是具体记忆的修辞表达。
不过就算是自我描画,那也一定是因为对“你”思念之深而形销骨立。戴上戒指,这就是婚姻了,就是会终生纠缠的了,厄运即诅咒,这个词却不是来自对“我”和“你”关系的负面表达,而是直指上天:老天何其不公,降下如斯命运!
我最喜欢这首诗第二节的后两句和第三节的后两句,像是基于现代语境的对仗句子。
虽然野猫句只是一个比喻而不是实写,却跟第三节的句子一样,因其进行事件叙述的语气,稍微冲淡了全篇的情感黑洞,使理性和希望得以有一丝新鲜的空气,得以让人喘息,也让诗歌在整体抒情基调上,更为立体和饱满。
这是一首夜歌(不是暮歌的原因在于,暮是终结,而夜是每日每夜地循环),躺在床上,望向深邃的意识空间,你会发现“失去”这个词并不绝对,失去了的人和事物,还会在记忆中以另一种形式存在着,这多么令人着迷又恐惧。
近期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