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境一种
此刻我的心异常宁静
但我知道
那是一挂鞭炮
与一盒火柴
放在一起的
那种宁静
有一种说法,诗人的使命是忠实记录他的时代。那么,怎样算是忠实记录,又怎样给书写划一个时代边界?
其实大多数诗人(直至今天还停留在花前月下、伤春悲秋的诗人恐怕已经不多了)都会自觉去寻找时代的特征,比如我们今天,互联网、自媒体、人工智能、地域冲突的全球性影响,这些会被我们标注为今天的时代特征,诗作中我们也常常会读到相关的词汇。
但是,这些现实行为背后的精神的根源和精神的表现,却该怎样去书写?特别是以文学的方式而非哲学的或者社会心理学的?
我相信,刘川的这首诗歌是上述问题的非常成熟的范本。
鞭炮和火柴摆在一起,它们必然会发生关系,双方本就是为对方而生的,但在诗歌里,两者的必然结果被暂时掐断了,这样的状态,诗人谓之以宁静。
这种将发未发的悬疑,突然嵌进了认知层面,因为时间是流动的,事件是必然会发生的,所以在宁静与爆炸的热烈之间,就存在了不可摘取的期待,无论期待伴随的是喜悦还是恐惧。
这就是事物的本质,我们在认知层面以文学想象筛选之后,会发现这种期待难免地成为了当今时代特质的补充。
历史上一些著名句子,比如“他人即地狱”,我们定义为伟大,倒并非是它多么正确、在哲学和逻辑上完美无缺,而是一种赞叹,感叹它对时代经验的提炼,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这种直指时代本质的提炼和精简,我认为就是所谓“忠实记录”。
“他人即地狱”,或者说“我们呼吸在毁灭之前的短暂宁静里”,这样的表述就是哲学的,而鞭炮和火柴的表述、“我”在其中的现身,这种想象力的启发式的克制表达,则是属于文学的。
我很喜欢意大利诗人米洛·德·安杰利斯,原因在于他的诗歌语言同样提炼、精简,他希望语言能够“增加力量与密度”,他认为“语言不能像乡间泉水一样静静流淌”。
这种说法拿来形容刘川的诗歌也很贴切,像《心境的一种》这样的短诗,似乎到了精简的极致,甚至是把个人辨识度、把属于个人的语言痕迹也一起精简掉了。
他的诗歌只留下对生活的撞击其本质的敏锐认知,以及塑其筋骨的书写力量。
为什么我们会喜欢阅读布莱希特,为什么我们会喜欢那些直指社会现实、直戳人心的诗歌?
我想,大概是因为,作为共同体的一员,我知道我的命运会有人关心,我的处境会有人发声,我在这个世界上活得孤单但并不孤独。
我记得距离今天较为遥远的一个周末,我和同学聚会,吃荤豆花汤锅,很便宜,八元一个人随便吃。餐馆外边发生一起小车祸,一辆桑塔纳轿车和一辆人力三轮车轻微擦挂,戴墨镜的桑塔纳司机下车之后,对着三轮车师傅一顿贴脸的方言输出,师傅辩白不过,不说话了,走到路沿坐下,从裤兜里掏出打火机和香烟,闷头抽了几口。后面当然发生了一些激烈的事儿。
现在想起来,那根烟恐怕就是三轮车师傅一生中最为突出的一次宁静。
这个世界,恐怕也进入了那一根烟的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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