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到四月
我记得你多次离开
船头离开了原来的水面
船尾压平涌起的浪
又激起另一些
五月,我的房屋
就要从水上漂走
像一根断木或新枝
我们中的一人最终要成为
另一人离去的标志
也许不动的是我
在听觉的时间中
我已固定了多年
岛上垂下折断的枝条
抓住你后又被水流带走
回想四月,我沉浸于
黑色的水域,观察
某种发光物的游动
你的闪烁带给我熄灭的黑暗
我已被水击伤
六月前面是更开阔的海洋
我只能从星辰的高度爱你
像月亮爱下面的最小的船只
一去不返但始终是
海洋上的船只
作者 / 韩东
在三月到四月,五月到六月的时间轴上,这首诗呈现了一个完整的故事。诗人想象自己居住在一座孤岛,或者自己就是那孤岛本身。假设这里谈到的仅是爱情,那么有些爱情注定无法彼此忍受,特别是与孤岛之爱。孤岛意味着隔绝,抵抗,固定不变,和某种难以回旋的狭小逼仄。一个沉默的自我隔绝者,一个沉浸于观察黑色水域的人,也许爱人的反复离开才是爱情的常态吧。
不过在诗人的潜意识中,“你”的乘船离开,从相对论的意义上讲,其实是“我”的流放。我们从以下的句子可以得到证明——“我的房屋就要从水上漂走”、“岛上垂下折断的枝条/抓住你后又被水流带走”——不是船的离开,而是房屋和岛屿的漂移,不是你离开我,而是我离开你。
但是诗人又说,“也许不动的是我,在听觉的时间中,我已固定了多年”。这一句特别有趣,啥叫“也许不动的是我”呢,明明不动的就是你啊。这可以看做是一种孤岛沉浸者错觉中的错觉。
四月“被水击伤”,五月自我流放(房屋与岛屿的漂移),六月看到大海,心胸豁然开朗——怎样才能解脱离别的苦痛?那就是“从星辰的高度去爱你”,船再怎么一去不返,都还是在星辰的照耀下,星辰的怀抱中,这样,也就没有了所谓离开。这样的爱因为有了足够的距离和空间而永恒。
艾略特说“四月最残忍”,韩东说,四月,“你的闪烁带给我熄灭的黑暗”,并且“我已被水击伤”。四月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总给人带来残忍和伤害,倒是一个有趣的问题。身处四月之中,大家不妨去体验一下这四月各各不同的残忍。
荐诗 / 流马(微信号 he-liuma)
2015/0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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