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从星辰的高度爱你

Falling Star, Sam Francis, 1981

三月到四月

三月到四月
我记得你多次离开
船头离开了原来的水面
船尾压平涌起的浪
又激起另一些

五月,我的房屋
就要从水上漂走
像一根断木或新枝
我们中的一人最终要成为
另一人离去的标志

也许不动的是我
在听觉的时间中
我已固定了多年
岛上垂下折断的枝条
抓住你后又被水流带走

回想四月,我沉浸于
黑色的水域,观察
某种发光物的游动
你的闪烁带给我熄灭的黑暗
我已被水击伤

六月前面是更开阔的海洋
我只能从星辰的高度爱你
像月亮爱下面的最小的船只
一去不返但始终是
海洋上的船只


作者 / 韩东

在三月到四月,五月到六月的时间轴上,这首诗呈现了一个完整的故事。诗人想象自己居住在一座孤岛,或者自己就是那孤岛本身。假设这里谈到的仅是爱情,那么有些爱情注定无法彼此忍受,特别是与孤岛之爱。孤岛意味着隔绝,抵抗,固定不变,和某种难以回旋的狭小逼仄。一个沉默的自我隔绝者,一个沉浸于观察黑色水域的人,也许爱人的反复离开才是爱情的常态吧。

不过在诗人的潜意识中,“你”的乘船离开,从相对论的意义上讲,其实是“我”的流放。我们从以下的句子可以得到证明——“我的房屋就要从水上漂走”、“岛上垂下折断的枝条/抓住你后又被水流带走”——不是船的离开,而是房屋和岛屿的漂移,不是你离开我,而是我离开你。

但是诗人又说,“也许不动的是我,在听觉的时间中,我已固定了多年”。这一句特别有趣,啥叫“也许不动的是我”呢,明明不动的就是你啊。这可以看做是一种孤岛沉浸者错觉中的错觉。

四月“被水击伤”,五月自我流放(房屋与岛屿的漂移),六月看到大海,心胸豁然开朗——怎样才能解脱离别的苦痛?那就是“从星辰的高度去爱你”,船再怎么一去不返,都还是在星辰的照耀下,星辰的怀抱中,这样,也就没有了所谓离开。这样的爱因为有了足够的距离和空间而永恒。

艾略特说“四月最残忍”,韩东说,四月,“你的闪烁带给我熄灭的黑暗”,并且“我已被水击伤”。四月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总给人带来残忍和伤害,倒是一个有趣的问题。身处四月之中,大家不妨去体验一下这四月各各不同的残忍。

荐诗 / 流马(微信号 he-liuma)
2015/04/11

 

题图 / Falling Star, Sam Francis, 19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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