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女儿卖一百元

她很憔悴
——我的女儿卖一百元
脖子上挂着纸牌
年幼的女儿守在身边
那个女人站在市场

她是哑巴
展示着待售的女儿
和正在出卖的母爱
面对人们的诅咒
她也只是低头看地

她没有眼泪
我的妈妈得了绝症
女儿呼喊，哀号
她用裙角裹紧女儿
只有嘴唇在瑟瑟发抖

她不知道感激
我买的不是你女儿
而是母爱
有位军人塞过一百元
女人接过钱，不知跑去了哪儿

她是母亲
拿着卖女儿的一百元
买了面包，慌忙跑回来
塞进即将离别的女儿嘴里
——原谅我吧！女人痛哭

作者 /  [朝鲜] 张真晟
翻译 /  薛舟

내딸을백원에팝니다

그는초췌했다
-‘내딸을백원에팝니다’
그종이를목에건채
어린딸옆에세운채
시장에서있던그여인은

그는벙어리였다
팔리는딸애와
팔고있는모성(母性)을보며
사람들이던지는저주에도
땅바닥만내려보던그여인은

그는눈물도없었다
제엄마가죽을병에걸렸다고
고함치며울음터치며
딸애가치마폭에안길때도
입술만파르르떨고있던그여인은

그는감사할줄도몰랐다
당시딸이아니라
모성애를산다며
한군인이백원을쥐어주자
그돈들고어디론가뛰어가던그여인은

그는어머니였다
딸을판백원으로
밀가루빵사들고허둥지둥달려와
이별하는딸애의입술에넣어주며
-용서해라! 통곡하던그여인은

因为翻译和介绍韩国文学，很多人竟然问我朝鲜的诗歌状况，这个我还真不太了解。首先是无从了解，人家不让你知道你就没法知道，想让你知道的你又不感兴趣，而且互联网也没有强大到突破意识形态的围墙，为好奇者输送朝鲜的文学信息。再说饥饿当头，朝鲜人民似乎也不看重这玩意儿。相信问我的人早已在心里做出了判断：那片神秘莫测的土地上真的有诗人吗？

虽然没有立刻动手去关注这个事，朝鲜、诗歌、诗人，这几个关键词还是在我心里扎了根。直到去年，我应某刊物之邀编选、翻译韩国诗人专辑，时不时地在网上搜索资料，几个词语出人意料地跳到眼前：伦敦奥运、诗雨、脱北诗人、张真晟、我的女儿卖一百元……天啊，当时真是震惊不已，喜出望外。我等待已久的诗人和诗歌啊！我键入这个名字继续搜索，一个勇敢的、富有良知的，当然也是诗艺出色的诗人形象渐渐清晰了。我很快就翻译出张真晟的10首短诗，按捺着发现好诗人和翻译好诗歌的狂喜，发给某个我信赖的编辑朋友，期待借助他们的刊物引爆浑浑噩噩的中国诗坛。

出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引爆没能成功，不过那年，张真晟还是在微博上火透了。有人说，这样的诗人才应该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呢。我笑了。我们再来看看诗人的简单履历，根据目前掌握的资料，我们只能了解到这个程度了。

张真晟，朝鲜劳动党宣传战线的著名作家，曾被国防委员长金正日称赞为“我的作家”。1971年出生，毕业于平壤音乐大学和金日成综合大学，因为写于平壤音乐大学期间的诗歌被领袖发现，1994年被录用为朝鲜中央广播的记者，1996年成为朝鲜统战部的记者，负责对韩心理战，这期间接触到韩国的广播和报纸，思想发生转变，开始秘密创作反抗体制的诗歌，并向周围朋友介绍韩国现状。2004年1月，张真晟被揭发，怀揣两本笔记偷渡鸭绿江，逃出朝鲜，定居韩国，成为“脱北诗人”。令人担心的是诗人的母亲和部分家人仍然留在朝鲜，生死未卜。

1999年，诗人在平壤东大园区站市场亲眼目睹了母亲卖女的人间惨剧，于是就有了杰作《我的女儿卖一百元》。2012年，《我的女儿卖一百元》入选伦敦奥运会“诗雨”活动，同年获得“牛津文学奖”。著有诗集《我的女儿卖一百元》和逃亡记录散文《抱诗渡江》。

荐诗 / 薛舟
2013/1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