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我们现在必须分手

爱人，我们现在必须分手：可别让它
不幸而苦涩。从前
曾有那么多的月光和顾影自怜：
让我们作个了断吧：因为直到如今
从来没有太阳这样豪迈的走在天空，
从来没有心儿这样渴望着自由，
把世界踢翻，将森林鞭打；你和我
不再将它们死抱；我们是脱下的壳，眼瞅着
谷粒投奔别样的用途。

有些遗憾。总会，有些遗憾。
可那会更好，我们的生活松开了绑，
好像两艘高桅帆船，由风掌控，湿湿的闪着光，
按着它们既定的航线从一个河口扬帆启航，
挥手告别，挥着手从视野中消失。

作者 / [英国] 菲利普.拉金
翻译 / 画皮

Love, We Must Part Now

Love, we must part now: do not let it be
Calamitious and bitter. In the past
There has been too much moonlight and self-pity:
Let us have done with it: for now at last
Never has sun more boldly paced the sky,
Never were hearts more eager to be free,
To kick down worlds, lash forests; you and I
No longer hold them; we are husks, that see
The grain going forward to a different use.
There is regret. Always, there is regret.
But it is better that our lives unloose,
As two tall ships, wind-mastered, wet with light,
Break from an estuary with their courses set,
And waving part, and waving drop from sight.

Philip Larkin

最完美的爱情应该在恰到好处的时候戛然而止，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恋爱中的人们总是存有幻想，以为美好的感觉还将持续，直到小池塘的水变绿变臭，鱼儿恨不能自己长出双腿，走上岸去，死也不回头。

所以我赞赏这首诗的态度，分手不是无奈的结局，而是美好的开始，对分手的双方都是。没有哀伤、幽怨、愤怒和仇恨这些庸俗的情绪，而快乐，大多数时间也都是庸俗的，唯独在分手的时候不是。分手的人，就像刚刚获得解放的无产者，失去的只是锁链，获得的却是整个世界，这激情激荡着他，要去把世界踢翻，将森林鞭打，要扬帆出海，任由海风掌控船的方向。从此世界上少了一对旷夫怨妇，多了两个自由骑士。

这首诗非常直白，没有什么晦涩的地方，这正是拉金的诗歌风格，但是非常打动人心。他在诗学上是坚定的现代主义反对者，拒绝颁发给他的“桂冠诗人”称号，在生活中他又是一个龟毛又分裂的狮子男，虽然曾与很多女人有过密切来往，却一生从未结婚，作为一个在图书馆工作的隐士，他甚至仇视年轻人放荡的生活，嫉妒年轻人比他更多的自由，因为他直到41岁，才有了第一次性交。他痛恨严厉的家教，为此曾写下这样的诗句“你的爸爸妈妈，操坏了你”（Theyfuckyouup,yourmomanddad）。他嘲笑婚姻生活，“为了留住一个女人，他与她结婚。现在她可整天在这儿了。”

但拉金并不仅仅是一个愤世嫉俗的人，就在这首诗里，分手甚至比恋爱还要浪漫，分手的双方，“好像两艘高桅帆船，由风掌控，湿湿的闪着光”，世界上还有比这更热爱生活的人吗？

所以，再也没有比在情人节说分手更浪漫的事情了，而且还有隆隆鞭炮的祝福。

荐诗 / 流马
2014/02/14

题图 / 筱山纪信